“我每次提及這些事情，我師傅都閉口不談，神色之間滿是憂傷，我現在倒是清楚了爲何師傅甯願孤零零的呆在那個小村子都不願意回去的原因。”
我師傅生活在我的那個村子裏，雖然村子之間的人算不上很和善，倒也沒有出現過踩我師傅的存在。
“師傅種着一個小菜園的菜，自己守着一個瓦房活了大半輩子，每次想喝茶時，就跑到後山上去找找野生的茶樹，這一找便是好久。”
後來我學到了這門技術，便經常自己前去後山找茶，有一次學校放假，回到師傅家，師傅頭上包着紗布。
“我那時候就知道，師傅肯定是背着自己去後山找茶了，然後摔了一跟頭，那時候我就讓師傅别去後山了，之後又去找了顆小茶苗，種在了附近。”
“那時候師傅倒也很高興，每每照顧着茶苗，那時候我也跟着師傅學起了茶文化，師傅很兇，每次說過一次後便不再多說。”
說到這，蘇苒微微一笑。
“爲了學習，小老頭還打過我不少手心。”
蘇苒神色間皆是柔和，畢竟父母離去，自己照顧着蘇塵，後來有了師傅倒也能像小孩子一樣朝着師傅耍變小孩子脾氣。
“後面啊，師傅教了我許多，之前是敷衍着教着我和蘇塵的學業，後面嫌棄蘇塵玩鬧便隻收了我一個人當徒弟。”
“跟着師傅學茶，從鑒茶，選茶一直到煮茶，那時候學習了好久，閉眼全是之前學的關于茶的知識。”
“後面過了剛學那陣子，倒也能很快的跟上了，師傅教我茶，教我人生，給我說着道理。”
“那時候蘇老頭倒是沒有長輩樣，所以後來就開始叫着蘇老頭了，這一叫倒是一輩子都改不了口了。”
“蘇老頭教我人生理論，讓我不能聽信别人片面之詞評價别人，教我禮數，讓我懂氣度。”
“那時候真感覺蘇老頭真的無所不能，沒有啥是蘇老頭不會的，沒有啥是蘇老頭不能打敗的。”
“沒想到，那麽一個知識淵博，性格堅忍的老頭，卻敗在了癌症上面。”
“蘇老頭的心性都快被癌症給磨滅了，但是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後面蘇老頭倒是自然了，每天煮煮茶，釣會魚。”
“每次去看蘇老頭的時候，總感覺蘇老頭好像又高大了幾分，但是每次身上總會透露出絲絲其他情緒，但也被蘇老頭很好的遮掩掉了。“
“之前因爲癌症的發現，蘇老頭頹廢了好久，之前去醫院治病，過了兩周蘇老頭就不願意待下去了。”
“說着每天聽着周圍的呻吟，自己都每每感覺自己要死了一樣，墨不過這個老頭，那時候也沒發現什麽，就以爲蘇老頭就是不願意呆在醫院。”
“在醫生的囑托下倒也是能在家休養，那時候便回了家，在蘇老頭旁邊照顧着蘇老頭，後面我也請了假在家裏學習。”
“那時候的我啊，也就高三，多方面的開支我也經常出去兼職，那時候倒也不覺得有什麽，隻想着考上大學就有更多的時間去賺更多的錢。”
“所以也沒有過于仔細觀察着蘇老頭的情況，後面啊，我倒也是拿到了高校錄取通知書，魔都給的錢多，我就去了魔都。”
“我滿心歡喜的捧着錄取通知書去看蘇老頭，結果被村裏人告知蘇老頭在我離開家，去縣城和同學聚會的晚上就走了。”
“那時候蘇老頭說着我在跟昔日的好友說再見，怎麽樣都沒讓村裏人給我傳消息，後面啊，蘇老頭被一張破涼席蓋着，被人随意放在了那棵茶樹下。”
“後面倒也有人湊了些錢将蘇老頭火化了，然後我一回來就将骨灰盒給了我。”
“所以就是，在我在外面吃好喝好玩好的時候，蘇老頭就離開了，後來才知道，之前蘇老頭說的那些話不是在安慰我，而是在說着他的後事。”
“我将蘇老頭的骨灰盒葬在了那棵茶樹旁，蘇老頭愛了一輩子的茶旁邊。”
蘇苒語氣淡淡，微微領首，将眉間的憂傷遮擋住，蘇老頭就那麽走了，潇灑肆意的一輩子的老頭。
沒有風光厚葬，隻有一席草系裹屍首，後面化作一盒輕飄飄的骨灰，最後被一個盒子束縛，葬在了他最愛的茶樹旁。
蘇老先生眼中濕潤，眼淚劃過臉頰，“他啊，就這麽走了啊。”
蘇老先生語氣全是悲傷，不忍，但是身體又逐漸的釋懷，低着頭話語間滿是自責。
“都是我的錯啊，如果我不那般，不那麽較勁，那麽我就不會四十多年沒見過面，就不會在他離開時沒在他身邊。”
蘇苒看着蘇老先生的情況，将心中的很多很多話全部壓下，因爲他是蘇老頭念了大半輩子的人。
她是有恨過，但後面細想覺得已沒有必要。
小老頭已經不在了。
已經沒有必要了。
隻希望下一輩子。
小老頭安安穩穩過完一生。
蘇苒整理了臉上的表情，将心中所有想說的話全部壓下，看向蘇老先生，“蘇老，等有時間的時候我将蘇老頭的遺物給您整理過來，但是我希望您能将蘇老頭接回去。”
蘇老頭不是那個村裏的人，但是由于一些原因那個村子困了蘇老頭大半輩子。
所以蘇苒隻希望以後，蘇老頭能回到他一直挂念的人旁邊。
能落葉歸根。
蘇家村壓不住小老頭的才華。
小老頭也不該死後留在蘇家村。
小老頭的才華學識眼界埋沒在蘇家村。
但那個年代，才華就是罪。
小老頭生錯了年代。
蘇苒說完後，朝着蘇老先生拱拱手，随即轉身離去，她和蘇老先生的關系也因爲這一席話徹底止住。
謝絕了中山裝男人要送的動作，蘇苒看了看亭子裏的蘇老先生，看向男人，“好好照顧你家老先生。”
随即她直接離去。
出了小院，蘇苒感受着空氣之間的自然，畢竟在那個小院内真的太壓抑了。
出了大門，身上壓抑的事情也漸漸散去。
耳畔似是又響起了小老頭聲音。
我擡頭看天。
小老頭。
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