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主想怎麽辦呢?”
姜鳳卿揚眉,自顧自直起身,輕歎一聲:“公主可真難伺候啊,往常我和你兄長走的近了,你說我故意的;現在我這般撇清與你兄長的關系,你又生氣。世人都說我嚣張跋扈,如今看來,公主比我更難伺候啊?”
“哼,牙尖嘴利。”南宮玉桐朝門口擺擺手,打發了身後跟着侍奉的宮女在書室外等着,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下,有些嫌棄地看着姜鳳卿,“你想伺候本公主,本公主還瞧不上呢,宮裏選婢女也是要考核的。”
言下之意是說姜鳳卿連服侍她的宮女都不如。
“就你這潑辣的性子,也敢拿本公主跟你比?再說了,姜鳳卿你識字嗎?識三啊、還是識倆啊?”南宮玉桐有些倨傲的微微仰頭,眼神輕蔑地審視着對方。
姜鳳卿一曬,這公主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果然是會捏住她命門的,她的字迹還真……也就将将能看。
不過她這些年雖然行爲舉止不着四六,卻也讀了些書,并非不識字。
南宮玉桐見她不說話,嘴角不自覺上揚,不屑地搖搖頭,站起身,扯過桌面上的宣紙,持筆立在書案前低頭沾墨寫了起來,她的指甲晶瑩剔透,動作端正優雅,仿佛接受了多年的嚴苛訓練,舉止投足都挑不出一絲錯來。
筆底龍蛇,寫的洋洋灑灑,不經意間露出笃定的氣度。
衆人都湊了過去,古文清也好奇公主究竟寫了些什麽,卻被一群姑娘、公子哥堵着啥也看不着,她連忙快走幾步,擠到了公主的桌前,遲疑地念了出來:
“刁蠻無理難相處,胡講蠻纏不講理?”
“嗯哼!”
南宮玉桐抱胸點點頭,拿起寫好字的宣紙,吹了吹,等墨汁幹了,趁衆人不注意,一把拍在了姜鳳卿身上。
“收好,這是本公主賞你的墨寶,你最好去找個長卷裱起來,等以後傳給兒孫,好流傳百世。”
話音還未落,南宮玉桐就不動聲色地繞過桌凳,向後挪動了幾步,隻要姜鳳卿敢對她動手,她方便在第一時間躲開。
她打不過姜鳳卿,難道還不會逃跑嗎?
姜鳳卿剛想接住飄落的宣紙,眼前一黑,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把那張紙奪了過去。
她側頭一看,是胡顯雲。
“連玉桐公主都屈尊給我們展示了書法,鳳卿姑娘一向自視甚高,想必提筆寫上幾個字也不在話下吧?”胡顯雲拿了根毛筆直接遞到了姜鳳卿的面前,挑釁地擡了擡下巴。
其他人自然樂得看姜鳳卿出醜,都開始起哄誇她身姿最适合詩情畫意,其實都在暗嘲她胸無點墨。
“你們真的想看我寫字?”姜鳳卿眨了眨眼睛,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圈,真的沒什麽别的意思。
結果被她看上一眼,周圍的哄鬧聲頓時安靜了不少,但沒散開,依舊圍着看她。
姜鳳卿撇了撇嘴,猶豫了好半天,才接過了胡顯雲手中的筆。
古文清眼睛一亮,連忙拿了一張空白宣紙鋪平整,動作麻利地用鎮尺上下一刮,随後挺直腰背,就等着姜鳳卿出醜了。
“哎,既然這樣,那我就獻醜了。”姜鳳卿見躲不過,也不墨迹,擡手就寫。
“今、今朝什麽?什麽涼水?”古文清在旁邊逐漸皺起了眉頭,仔細辨認着姜鳳卿‘唰唰’寫下的詩句。
“今朝有酒今朝醉,來日倒竈喝涼水!”姜鳳卿鄙視地撇了一眼古文清,“真是愚昧無知。公主說我刁蠻無理、胡攪蠻纏,但我活的快活自在啊!”
古文清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我愚昧?我無知?就你這字寫的鬼畫符,還敢說我?”
“寫的好啊!”剛走的書室的少女拍了拍手,語氣中帶着驚訝:“既能讓人看得出這是一行字,卻又琢磨不出來具體是些什麽字,真是妙哉!”
胡顯雲重重點頭,忍不住拍了幾下少女的肩膀,“陸江蘭你這評價……可太到位了!”
姜鳳卿忍不住側頭看去,竟是正二品加授骠騎将軍陸維的獨女陸江蘭。
她今日穿桃紅色竹葉青金絲飛鳳紋雲緞裙,長發挽起,臉蛋精緻小巧,嬌唇紅潤,看上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臨安陸家當初何等顯赫,陸江蘭從小也是被家裏人寵愛着長大,平日裏性格灑脫,身上莫名有種武将氣勢,可前世,陸宣慰使站錯了隊,成了四皇子南宮琅的幕僚。
在四皇子倒台後,新皇南宮琢下旨将其革職抄家,陸老爺子情急之下把陸江蘭嫁給了一個剛拜到他門下的徒弟,但陸家倒台後,陸江蘭自然沒什麽好下場,那徒弟長得雖然一表人才,卻花心得很!
夜醉酒樓美女側,醒來不識此佳人。那徒弟居然在陸江蘭剛生下孩子後,就把她送去青樓,換了個娼妓回家過日子。
陸江蘭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屈辱,直接把那娼妓又送回了醉心閣,趁着夜色綁了郎君一起跳湖了。
姜鳳卿如今想起來,心底還有些唏噓。這陸江蘭竟能和那負心漢同歸于盡,果然膽識過人。
“都說了是獻醜嘛。”姜鳳卿稍稍回神,佯裝惱怒地嘟囔起來:“定然是這紙張不好,耽誤我發揮了。”
“姜鳳卿,你用的可是宣紙啊,易于保存、經久不脆,且不會褪色,故有‘紙壽千年’之美譽,分明是你寫的不好,就不要怪宣紙了。”
“嗷~那就是這毛筆有問題。”姜鳳卿惱怒地直接上手揪了幾下筆上的毫毛,卻連半根都沒搓下來。
她把手中的毛筆丢在桌子上,抱胸笃定地下了結論:“我不管,定是這筆有問題,趕明兒個我讓趙姨娘給我買一套最好的筆墨紙硯,再讓你們看看的我的書法!”
“切。”衆人一哄而散,
反正他們已經看到了姜鳳卿出醜,再要是登鼻子上臉,估計要挨揍。
姜鳳卿靜靜地看着這些少年少女的背影,倒也生不起氣來,大多數都是嬌生慣養着長大的溫室花朵。等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就會領略到命運的殘酷,未來不過十幾年間,有的人飛黃騰達,有的人卻屍骨無存。
須發半白的老者推門進來,一身青衣長衫,步履穩健,略長的白胡須在下颔輕輕浮動,滄桑的面孔罕見的紅潤,雙眼炯炯有神,眉宇間亦有正氣禀然,周身散發出了濃濃的書卷氣息。
諸位學子都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來人正是公羊燕丘,翰辰書院的教書先生,自書院創建起來後,他是第一批講郎,負責教國一國二的漢文、詩文,同時也是正二品升授資政大夫,性子嚴厲,常常會在課堂上突然叫人起來回答問題。
公羊燕丘放下手裏的書卷,拿起姜鳳卿剛寫完的紙張,蹙眉看了半天,才讀的通順了些: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倒竈喝涼水?”
他把紙張重新放回姜鳳卿的書桌上,歎氣搖頭,“這字迹可得好好練練,今晚回去抄寫《道德經》第三十八章,抄五遍,明早交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