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走道殿中,甯禮琛喊冤道:“父皇,兒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兒臣絕對沒有加害過五皇妹!請父皇相信兒臣啊!”
他是真冤啊!
“你那擔保還值錢麽”,上首的燕甯帝卻是冷聲說道。
甯禮琛心頭一震。
近日他屢次出事,眼下父皇,怕是不再相信于他了!
可…
幾次下來,他當真都是冤枉的啊!
“父皇!”
甯禮琛‘撲通’一聲跪下,急道:“父皇明察,兒臣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買通五皇妹的貼身宮女啊!此事的确是有人陷害兒臣啊!”
還未等燕甯帝作聲,甯湛便冷聲道:“太子皇兄怕又要說臣弟陷害了你吧!”
衆人聽後面上不顯,心裏卻是清清楚楚。
彩衣既一心去死,不喊出威脅她的六殿下,卻幫着六殿下去陷害太子,怕是不大可能。
此事十有八九,還是太子殿下所爲!
這殺害公主,破壞和親,可是…
廢太子的大罪!
隻是眼下沒有證據,便看陛下想不想…
換儲了!
“你…”甯禮琛氣的牙癢癢。
好!
好一個六弟!
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近日倒是一再與自己作對,待此事過去,他非叫甯湛悔不當初!
而此時,燕甯帝冷眼看着甯禮琛,面色陰沉,卻似乎在斟酌些什麽。
甯禮琛見此心頭一震,如墜冰窟。
“父皇!”
甯禮琛急道:“兒臣沒有做過!兒臣敢以性命擔保,兒臣若毒害五皇妹,便叫兒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話說到如此程度,甯禮琛當真是沒有法子了。
下首,太子一脈的大臣已是滿身冷汗,衣衫緊貼在身上難受的很,卻是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燕甯帝下一句,便廢了太子。
而正在這時,北祈的國書送來了!
隻見宮人緩緩呈上國書,衆人無不緊張的看向上首,蘇遠鶴更是雙拳緊攥,冷汗順着額頭流下來都不自知。
江賢與韓将軍早到了北祈,北祈皇帝了解之後,想來也會送來國書,卻是不知,這和親一事…
是否還能繼續!
如若北祈仍與燕甯和親,那便隻剩四公主了!
隻見燕甯帝看過那國書不久,便直接拿給了一旁的徐公公。
徐公公恭敬的拿了過來,看了看下首,大聲讀了出來。
衆人聽着,卻是神色各異。
這國書寫的簡單,對于五公主一事,北祈深表哀痛,既最初選擇了五公主,北祈便不在更換和親人選,否則,便是對四公主略失公允。北祈雖無緣與燕甯結秦晉之好,卻願與燕甯邦交,兩國日後,和衷共濟。
那國書内,還夾着一封書信,正是江賢親筆所寫,倞州那日出事的過程,寫的清清楚楚,與他們的人所言并無不同,想來,便是如此了。
彩衣已死,死無對證!
衆人看着垂着頭,餘光卻不離上首的燕甯帝。
和親未成,還犧牲了五公主,若陛下也認爲是太子所爲…
而龍椅之上的燕甯帝緩緩閉上眸子,身子都有些搖晃,也不知是悲痛還是憤怒。
許久,他睜開眸子,語氣中竟是從未有過的無力。
“太子留下,其餘人等,退朝吧”。
衆人互相看看,便都将目光落在了甯禮琛的身上,而後才恭敬道:“臣等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僅片刻,衆人便都退了下去,甯禮琛跪在大殿中間,他額頭都滲出細汗,卻仍喊冤道:“父皇,兒臣沒有做過,兒臣事冤枉的啊!”
燕甯帝卻是緩緩起身,竟…
一步一步走了下來。
甯禮琛聽到聲音,擡頭,便見燕甯帝面色陰沉着向他走來,頓時心頭一震。
“父皇!父皇!”
甯禮琛緊張道:“兒臣若毒害五皇妹,便叫兒臣不得好死!兒臣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北祈使臣面前,毒殺五皇妹啊,父皇!”
燕甯帝目光陰鸷的走來,腳步聲在這空蕩的大殿内極爲惹耳,這一步一步,像是落在了甯禮琛的心上。
“父皇!”
甯禮琛身子微微發抖,向後退去,驚慌道:“父皇,你相信兒臣!是有人存了挑撥的心思,陷害兒臣啊!兒臣…”
話說一半,卻見燕甯帝猛然擡起一腳,踢在了甯禮琛的胸口。
“最近冤枉你的人,怕是太多了!”
燕甯帝厲聲喊道,滿面怒色,這一腳,當真不輕。
“父皇!”
甯禮琛直接被踹倒在地,胸口處傳來陣陣疼痛,他卻根本無暇理會,緊忙爬起來再次跪好,伏着身子喊道:“父皇息怒!兒臣冤枉啊!兒臣沒有做過的事,兒臣便是死也不能認啊!求父皇相信兒臣!”
甯禮琛面色激動,聲音顫抖,倒當真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樣。
他是真冤!
“一個兩個,怎麽不冤枉别人,單單就冤枉你呢!”燕甯帝怒道:“你做的那些事,當真經得起查麽!”
甯禮琛喊冤的聲音嘎然而止。
是,他是禁不起查證!
裴平秋冤枉他,可他的确勾結裴府,中飽私囊。
李熏冤枉他,可的确是他陷害甯湛在先。
李鉛并非他所殺,可兵部…的确爲他所用!
杜府,也确實上繳給他不少好處!
他不敢查!
可毒殺甯依岚,的确與他無關啊!
“父皇!”
甯禮琛顫抖道:“父皇!不管父皇信不信,兒臣确确實實,真真切切沒有做過啊!兒臣沒有做過,兒臣萬萬不能認啊!父皇今日便是打死兒臣,兒臣也沒有做過啊!”
甯禮琛跪着爬到燕甯帝腳下:“父皇!兒臣求父皇相信兒臣一次,兒臣真的沒有害過五皇妹啊!”
燕甯帝看着腳下的甯禮琛,那神情的确不似作假,可他這幾個兒子,做戲誰又不會呢!
許久,燕甯帝冷聲道:“你這個太子,好自爲之吧!”
說完,便一甩衣袖離開了大殿。
空蕩的大殿之内,徒留甯禮琛跪在地上,他渾身早已被汗水浸透,發髻也淩亂無序,緩緩擡頭,是滿眼的不甘與狠戾。
日暮黃昏,京城各處燈火漸起,倒将這無人清冷的街道,映出一絲煙火暖意。
碧空院。
“燕甯帝将甯禮琛留下,是說了什麽呢?”
槿夏正與蘇輕默一同用着晚膳,她滿嘴的吃食,聲音極爲有趣。
蘇輕默卻是勾唇一笑:“說了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甯帝十分生氣”。
“是因爲甯禮琛殺了甯依岚?”槿夏疑惑道。
甯禮琛有沒有殺甯依岚,沒人比蘇輕默和槿夏更清楚了。
毒,是韓銳所下!
從最初,甯依岚給甯可瑤下毒,陷害蘇輕默時,蘇輕默便沒打算讓甯依岚活着。
并非因爲甯依岚陷害自己,而是她毒害甯可瑤!
還是…無解之毒!
那日若非她在,瑤兒怕是要命殒于此了。
她早便給江賢傳了消息,一到倞州,便讓韓銳下毒殺了甯依岚,毒藥,也是出自她手。
憑韓銳的武功,給甯依岚下毒,是輕而易舉之事。
彩衣是甯依岚的貼身宮女,自然也是第一個發現甯依岚毒發身亡的人,她每日貼身伺候,甯依岚死了,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彩衣隻是個宮女,哪裏擔的起這等罪名,慌張之間,逃跑是必然的。
那夜韓銳根本未睡,等的就是彩衣逃跑!
那日。
客棧之外。
“韓将軍,你放我走吧,與我無關,與我無關啊!求求你放我走吧”。
彩衣瑟瑟發抖,臉上汗水混着淚水,頭發蓬亂的黏在臉上,看上去十分狼狽。
她害怕!
害怕極了!
彩衣渾身都在顫抖,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啊!
她也不知道五公主好好的,怎麽…怎麽…
就會突然沒了氣息!
她隻記得五公主柔軟的身子變得僵硬,面色鐵青,一動不動…
她隻知道,五公主死了,她…她…
也活不下去!
彩衣渾身顫栗,眸子瞪的老大,那瞳孔都快要瞪出來一般,裏面滿是恐懼。
相比之下,韓銳則平靜的多。
他冷聲道:“你深夜出逃,定是五公主出了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我放了你,你是跑回燕甯,還是跑去北祈?”
“啊!”彩衣大喊着,發洩着自己的恐懼和絕望:“不是我!不是我殺的公主!嗚嗚嗚嗚”。
聽見韓銳的話,彩衣不停的叫喊着。
她的精神已近崩潰,那是知道自己将死的恐懼。
韓銳說的對,她根本逃不出去的。
是逃去北祈還是逃回燕甯?
不!
她根本就無路可逃!
韓銳卻是說道:“五公主死了,我更不能放你離開!你必須回京将事情交代清楚!”
“可我什麽都不知道!”
彩衣大喊着,有些破音。
她哭求道:“韓将軍,你相信奴婢,真的不是我啊!”
她滿心驚恐,卻沒發現,韓銳臉上哪有一絲驚訝之色。
“無論是不是你,五公主出事,你都難逃一死!”韓銳冷聲道:“回到燕甯,酷刑逼問後,再做抉擇!”
彩衣渾身一震,眸中恐懼更深一分。
“不要!不是我!爲什麽要這麽對我…”
嘴上這般說着,可彩衣卻是明明白白,韓銳所言,是真的!
她在這宮中伺候多年,宮裏那些手段,她如何會不知道呢?
無論是不是她做的,回去燕甯,她都隻有死路一條!
而等待她的,是臨死前,無盡的折磨!
生不如死!
而後,她猛然想起什麽,瞪大了眸子看向韓銳,說道:“我知道!奴婢知道了!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殿下!”
這一路上,五公主不止一次對她說過,太子一定會對她動手,不會讓她順利嫁到北祈,五公主一再叮囑自己要多加小心,處處謹慎!
可…公主到底是出了事!
是太子做的!
一定是太子啊!
“是甯禮琛?”韓銳問道。
“是!”彩衣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拼命點頭喊道:“太子殿下一直想害公主!一定是太子殿下啊!”
誰知,韓銳卻是問道:“你可有證據?”
彩衣聽後又是渾身一僵,猛然怔住。
卻聽韓銳說道:“若無證據,便會嚴刑逼問!”
彩衣搖着頭道:“是太子殿下,不是奴婢啊…”
明明是太子所做,可爲何她要受盡折磨?爲何啊!
而後,卻聽韓銳道:“五公主身死,我與江大人會換四公主回北祈和親,到時…”
韓銳說道:“你若無證據,便是太子,也不會放過你的!”
彩衣猛然驚醒!
北祈會換四公主前去和親!
也就是說,即便真的是太子殺了五公主,那麽陛下爲保四公主順利和親,也不可能會責怪太子的!
反倒是自己,沒有證據,嫁禍太子…
下場一樣,生不如死!
“況且.”就在這時,韓銳擡眸向遠處看去,冷聲道:“你以爲,你當真跑的了麽!”
彩衣渾身顫抖,回頭,霎時臉色一白,滿眼絕望。
隻見那邊燈火通明,正快速向這邊而來!
正是随行的官兵與甯毓的暗衛。
瞳孔一點點放大,彩衣搖着頭絕望道:“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
隻見那火光移動迅速,眨眼間便快到近前,彩衣那絕望的眸子卻突然毫無生氣。
她已然明白了,她逃不出去的,别說燕甯或是北祈了,便是現在,她連這涼州都逃不出去!
猛然側頭,看向了一旁的大樹。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太子殿下的!”
彩衣喊着,竟是直直撞了過去!
甯禮琛殺她主子,卻要她來替罪,她便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甯禮琛的!
“彩衣!”甯毓那四名暗衛剛到近前,便看見彩衣一頭撞在了樹上,想要阻止,卻已然是來不及了。
隻是彩衣臨死前喊的那句話,卻是被衆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而後…
江賢看似是在檢查彩衣是否已死,實則卻是将那夾竹毒粉,放進了彩衣的衣袖之中。
此時,碧空院内。
槿夏問道:“燕甯帝發怒,是因爲甯禮琛殺了甯依岚?”
蘇輕默卻是說道:“是因甯禮琛破壞了和親!”
想在韓銳的眼皮底下殺甯依岚,簡直比登天還難,蘇輕默懂,甯禮琛更懂,所以他定然不會冒然行動。
刺殺行不通,最好便是下毒。
韓銳動手,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覺。
加之韓銳引誘彩衣說出的那句話,衆人定會認爲,她是受了甯禮琛的指使。
雖無證據,可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加上北祈擱置和親的國書,那麽燕甯帝這滿腹怒火,自然是要發洩在甯禮琛身上了!
“隻可惜”,槿夏惋惜道:“燕甯帝沒廢了太子”。
蘇輕默卻是垂眸說道:“快了…”
不久了。
而後槿夏邊吃邊說道:“對了小姐,蘇心娩一早出府,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蘇輕默終于是擡眸,疑惑道:“現在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