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吝翻了個大白眼。
孟沁聰慧可愛他承認,可嬌弱…
就不存在半點吧!
此時,孟府。
“小心!小心一些啊!”孟沁瞪着大眼睛交代着。
孫羽今日第一次下地,被兩名丫鬟攙扶着,從床榻旁走到院子,整整用了一刻鍾。
緩緩坐到石凳上,孫羽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感受着花香草綠,暮然眼眶一紅。
“孟姐姐”,孫羽哽咽道:“謝謝你”。
孟沁一怔,而後擺擺手道:“這點事有什麽好謝的,倒是攪沒了你的親事,我實在愧疚”。
“這怎麽能怪你!”孫羽固執道:“毀親是早晚的事,孟姐姐若再這般想,我可要生氣了!”
“喲!這世上還有人敢與我三妹妹生氣?”
正在這時,孟朔大步走來,像聽到了什麽稀罕事一般,哈哈大笑。
孟沁眉頭一皺,撅着嘴回頭,那模樣活像個包子。
“大哥!你回來就回來,都不叫人通報一聲的!”
這一回頭,臉色更難看了。
孟沁挑眉道:“趙右衛可是來找我大哥喝酒的?”
趙吝緊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是…是秦統領…”
孟沁看向孟朔,沒好氣道:“所以,是大哥想喝酒?”
“咳咳!”孟朔卻看向孫羽,話鋒一轉道:“這位是…”
此時,趙吝也看向了孫羽。
眼前女子一身素衣,面色微微蒼白,不知爲何,那顧盼雙眸微紅,竟柔弱的讓人心疼。
“這位是孫太傅的孫女,孫府的大小姐孫羽,這幾日住在沁香院陪我!”孟沁介紹道。
孟朔聽後仰天長歎,自己這妹妹簡直是無法無天了,竟将人家姑娘扣在府上陪她!這…這不是魔頭麽!
孟朔賠禮道:“孫小姐見諒,沁兒自小被我寵壞了,這幾日她可有爲難孫小姐?可有打你罵你?我這就派人送姑娘回去,明早在親自向孫老爺道歉!”
孟沁聽後滿臉黑線,她就是這等霸道無理的人?!
孫羽卻是吓了一跳,她本能的起身急道:“不是這樣的,孟姐姐是好心…啊!”
右腿這一用力,疼痛感再次襲來,孫羽驚叫一聲,便直直向下倒去了。
“小心!”趙吝一個箭步沖了過來。
“你…你沒事吧?”他攬着孫羽的肩頭,神色中盡是擔憂。
孟沁一挑眉毛。
這趙右衛…有戲啊!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看樣子…”蘇輕默眼波含笑道:“我來的不是時候”。
正是蘇輕默被前院的丫鬟帶了進來。
“蘇小姐!”孫羽見到蘇輕默面上一喜。
趙吝這才反應過來,他緊忙放開孫羽,可那若柔的感覺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孟沁走過去笑道:“蘇大小姐可叫我想的好苦!”
蘇輕默莞爾一笑:“剛得空過來,小女給孟小姐賠禮了”。
孟沁給氣笑了,相府嫡女給她賠禮,可真是賺大了。
“好好好!”她拉着蘇輕默坐下道:“那蘇大小姐可就要留在沁香院用膳了”。
而孟朔卻是怔在了原地。
隻見眼前女子一身白衣,未施粉黛,一雙清眸潋潋如月,那一身氣若幽蘭,百般難描,是他從未見過的天資弄色。
卻在聽到孟沁的話後,快速垂下了頭。
蘇大小姐…
除了丞相府,誰還敢自稱蘇府!
這便是幾月前回京的蘇大小姐!
他便是再傻,也知道蘇輕默不是他能肖想的。
“今日倒是熱鬧!”孟沁看向趙吝,笑道:“晚膳就在我院子裏用,沁兒瞧瞧,趙大哥能喝多少”。
二人相熟多年,說話也十分随意。
“不喝!不喝!”趙吝忙道:“一滴都不喝!”
孫羽見此給逗笑了,看這樣子,是很難找到一個不怕孟姐姐的人呢。
夜不算深,寒月未盡明朗,周圍的燭光将院子照的融亮,一道道晚膳被擺上石桌,幾人圍圈而坐,菜香、酒香,混着花香,說笑聲混着蟬鳴,一切,都是那般難得。
與此同時,一處府邸。
昏暗的房間内,燭光微晃,一名女子未簪發髻,青絲遮面,正低頭用力寫着什麽。
她手執琉璃筆毫,似乎用盡全力,正在那畫紙上胡亂寫着,那淩散的發絲狼藉,擋住了嬌美的臉頰,也擋住了那猙獰狠惡的神情。
仔細看去,那畫紙之上,竟是一個一個的‘死’字!
大大小小,潦潦草草,卻是觸目驚心,而那淩亂無序的‘死’字下面,分明是一名女子的畫像,卻赫然是.
蘇輕默絕美的臉龐!
許久,直至那洩憤一般的‘死’字占據了整張畫紙,将蘇輕默那孤傲傾城的容顔籠蓋代替,女子才滿意的放下了筆毫,那獰惡的唇角緩緩勾起,笑了起來。
此時,丞相府。
常秋院。
“姨娘以爲哭有用麽?”蘇心娩沒好氣道。
杜姨娘聽後,不可置信道:“娩兒,連你也要在娘的心上剜刀子麽!”
她已經去找了蘇遠鶴多次,可也不知蘇遠鶴是怒極了紫藤小産,還是鐵了心不管杜府,任由她在外面又哭又鬧,都沒有見她一面。
杜姨娘想不明白,不過個賤婢落了個未出世的孩子,便是當初她對沈離下手,老爺也從未責怪她半分啊!
不過就是個沒出生的賤種而已啊!
到底是爲什麽啊!
杜姨娘永遠不會明白,蘇遠鶴自私自利,他受不了沈離養尊處優的高傲,所以縱使沈離那般美好,他看到的,也隻是自己的缺陷和龌龊。
而他的龌龊,他的僞裝,他的心狠手辣,杜姨娘全都知道。
蘇遠鶴早就受夠了有一個人對他一覽無餘,所以這爆發無關紫藤,隻是早晚罷了!
可杜姨娘卻不明白。
她以爲蘇遠鶴放任她害死沈離,害死蘇輕默,定是愛她入骨的。
此時,蘇心娩說道:“爹不過是在意紫藤肚子裏那賤種罷了!”
杜姨娘卻是哭道:“不過是個賤種罷了!府上已經有志兒了,老爺到底有什麽不滿足的!”
他的志兒才高八鬥,仕途光明,老爺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哪個府上不是男丁越多越好?”蘇心娩冷聲道:“姨娘放心吧,紫藤那個賤婢,永遠也别想生下孩子!”
杜姨娘哪能放心,她哭道:“可你爹日日陪着她,難保哪日”
“沒有哪日!”蘇心娩卻打斷道:她永遠,也不會生下孩子!”
杜姨娘止住眼淚,驚愕的看着蘇心娩道:“這是什麽意思…”
蘇心娩冷聲一笑道:“明日一早,我就會送一碗避子湯去栩苓院!”
杜姨娘眸子一亮,而後卻又是擔心道:“可今日你爹爲了那賤婢.”
“姨娘!”蘇心娩打斷道:“你還不明白麽?爹隻是爲了那個孩子!而眼下.”
她一字一句道:“孩子已經沒了!”
杜姨娘似乎明白了過來,她喃喃道:“也就是說,那賤婢沒有了護身符.”
孟府。
已是亥時,孟府内燭光氤氲,酒香絲繞。
趙吝并未多喝,一是因‘懼怕’孟沁,二是…
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上!
兩個時辰下來,他終于知道了剛才孫羽跌倒的原因,更是忍不住心疼這柔弱的女子了。
祖父剛剛逝世,險些成了殘廢,又被退了親,這該如何受的住啊!
這般想着,趙吝看着孫羽,滿眼心疼,又是失了神去。
蘇輕默見此,垂眸一笑。
“我自己在府上也是無聊,孫小姐若是在沁香院住夠了,便去蘇府住幾日陪陪我可好?”蘇輕默含笑道。
“蘇大小姐會無聊?”孟沁瞪着大眼睛道:“你府上那庶妹多有意思?沒事做…你可以收拾蘇心娩啊”。
上次生辰宴,蘇心娩所做之事,她可是記憶猶新呢。
而孟朔聽後險些嗆到。
她這妹妹竟到處教人惹是生非,欺負庶妹?!
“多謝蘇姐姐,可…”
孫羽苦笑一下:“羽兒總是要回去的,總不能永遠麻煩兩位姐姐”。
“那又如何”,孟沁說道:“就那孫珍和孫昭,你回去非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孫羽咬着唇瓣,想起二人她仍是心有餘悸,可那到底是她該面對的事情,如何能始終賴在别人府上呢。
“蛇打七寸”,蘇輕默道:“那繼夫人倒是聰明,直接給你退了親事,留在孫府随意揉搓”。
若能嫁出去,還有個盼頭。
聽到這裏,趙吝不自覺皺起眉頭,一想到孫羽在孫府受盡欺辱,委屈無助,他心裏便說不出的難受。
孫羽并不知趙吝所想,她苦笑道:“便是這親事不退,守孝三年,我怕也…”
孫羽話未說完,可意思卻很明顯了。
她能不能活過這三年,怕都是個問題呢。
孟沁見她這般喪氣,便想安慰她道:“羽兒你…”
剛一開口,蘇輕默便在下面輕輕推了她一下。
孟沁擡眸,隻見蘇輕默對她眨了眨眼睛。
那安慰的話,硬生生變成了…
“肯定活不到守孝期過!”
孟沁餘光看着蘇輕默,試探道:“那繼夫人手段狠辣,孫珍和孫昭又一心置你于死地,你若回去孫府,怕是兇多吉少…”
話音剛落,便聽‘啪’的一聲,正是趙吝一拍石桌,怒道:“孫府就沒王法了麽!孫老爺竟是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麽!”
隻見蘇輕默垂眸一笑,孟沁已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而趙吝說完,見幾人都看着自己,這才發現他有些激動了。
擡眸,卻看見孫羽也正面帶疑惑的看着他,眸中卻…盡是感動。
霎時,趙吝心裏有什麽劃過,酥酥麻麻,說不清,抓不住。
而正在這時,蘇輕默說道:“倒是也有法子不必守孝的”。
孟沁疑惑道:“什麽法子?”
蘇輕默勾唇一笑:“陛下賜婚!”
衆人恍然!
沒錯!
若是陛下賜婚,孫羽便不必守孝,可直接嫁人。
隻是…
蘇輕默歎道:“可那薛威有眼無珠,被繼夫人設計,又如何會向陛下求旨賜婚呢,哎…”
孟沁一瞧,險些笑了出來。
這蘇大小姐面上一片惋惜,她若不知,還真瞧不出是在做戲!
她偷偷瞟了一眼趙吝,見趙吝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模樣,決定再加一把柴。
“陛下賜婚談何容易!”
孟沁惋惜道:“這京城之大,羽兒根本一位公子也不認識!誰會去求旨呢?日後羽兒怕是…”
孟沁歎了口氣道:“怕是要被那繼夫人,賣給哪個老頭子當妾喽…”
這話一出,孫羽眼淚都流了出來,孟沁雖說的直接,可孫羽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這都怕是好的了!
而趙吝聽後卻是心頭一震!
不行!
絕不行!
孫小姐這麽善良溫柔的女子,不該被這般對待!
看着孫羽那兩行清淚,趙吝心裏一疼,竟是突然起身,拱手道:“孟統領,各位小姐,趙某突然想起還有些事,便先回府了,改日再聚”。
說完,趙吝便大步走了出去。
蘇輕默與孟沁見此相視一笑,心下明了。
隻有孟朔,看着趙吝毅然決然的背影,不滿道:“他…他怎麽說走就走?我讓他走了嗎?”
皎月溶溶,夜風微涼,蘇輕默垂眸含笑,感受着來之不易的放松,卻是不知,危險已悄然而至。
第二日一早。
朝霞沐日,彩雲浮光,京城街道上,一名團團臉的小丫頭挎着食盒吆喝着,那她聲音稚嫩,引得不少人看。
如此年小便‘抛頭露面’,出來幫襯家裏,可見是家徒四壁,窮的揭不開鍋了吧。
“今日還有多少,也都給我吧”,這時,槿夏停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許是吃膩了油重的,蘇輕默很喜歡這小丫頭做的米糕,所以槿夏三日兩日的就會來買,也是看這小姑娘可憐,便都會買走。
小姑娘看見槿夏先是一喜,而後卻小心翼翼道:“大姐姐,你每次買這麽多,吃得完麽?”
槿夏一笑:“我府上人多,可以分給别人”。
那小姑娘這才放心下來,小心的給槿夏裝好米糕,收了銀子,卻沒動地方。
往日槿夏将她的米糕買完,這丫頭便都會與槿夏道别回家,今日卻是站在原地,不打算離開的樣子。
槿夏不禁奇怪道:“怎麽,不回家去麽?”
小姑娘卻是神色一僵,目光閃躲道:“今日.今日還早,不急着回去”
槿夏隻得好心提醒道:“這京城良莠淆雜,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這小丫頭張的眉清目秀,獨自在外…總是不大安全的。
那小姑娘點點頭,便隻得擡腳離開了。
這一走,槿夏才發現,本來好好的一個小丫頭,竟變成了跛子!
她上前抓住女孩的手臂,問道:“你的腳怎麽了?”
誰知,卻聽小姑娘“啊”的一聲驚呼,咧嘴蹙眉,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霎時讓槿夏想起了那次,她被一個小男孩撞到,也是面色痛苦,疼了許久。
想到什麽,槿夏一把掀起女孩的衣袖,果不其然,那細細的手臂上青紫斑駁,疤痕交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