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嗎……
這兩句話像是魔咒一樣,循壞在耳邊回蕩。
李奇光捏着拳頭,臉色漲得通紅,眼底充斥着血絲。
他忽然揮拳就往自己頭上打,門邊上的手反應極快。
等李起光回神,拳頭隻離他的太陽穴,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他精神恍惚了兩秒,眼前恢複清明。
“我……”
李奇光閉上了眼睛,手扶着門框站立,整個人顯得頹廢痛苦。
他哭笑了一下:“我一直都知道,嫣嫣已經不在了。”
嫣嫣去世的事,他又怎麽可能會忘記呢?
隻是他也不想去直面真相罷了。
虞徽簾也不想直戳人心,可那是不現實的,她道:“李先生,很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願你節哀。”
“沒事,事情總要弄明白的。”李奇光再次睜開眼睛,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強:“進來說吧。”
他去倒了兩杯水,放到客廳的桌上,然後坐到虞徽簾與顧道長二人,左邊的單人沙發上。
他面無表情的蜷縮着手指,過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
“自從兩年前嫣嫣因病去世,我的妻子就陷入了幻覺,她總以爲女兒的病已經治好了。”
“其實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除了偶爾對着空氣說話,她的生活基本沒什麽影響,我也痛心女兒的離世,可日子總得過下去——”
爲了妻子,爲了雙方父母,李奇光面對現實的壓力,女兒的離世,甚至都不敢當着親人的面掉淚。
他充當着冷靜又好像無情的角色,安慰每一個人,把家照顧的很好。
直到有一次,李奇光下班回家,劉瑛在廚房做飯,他連鞋都沒換,第一時間去廚房看妻子的情況。
見她還在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但好歹沒什麽事,便也就放心了。
可也就是他換個鞋的功夫,廚房忽然傳出刀落在地上地聲音。
李奇光沖進廚房,拉住劉瑛上下檢查了一遍,最後在她手腕處看到一個很淺的劃口,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手滑,恐怕她已經割破了血管。
那是女兒去世以後,李奇光第一次沖劉瑛發火。
劉瑛全程都呆滞的表情看他,像是聽不見半個字。
李奇光看她這個模樣,終于是忍不住抱住她,大聲哭泣,哭訴着自己的情緒……
“我給她包紮了傷口,第二天起床後,我發現她失憶了一樣問我,她手上的傷口哪來的。”
“這樣的情況一共發生過幾次?”虞徽簾問。
她大概有了思緒,但是還需要驗證。
李奇光回道:“兩次,第二次就是她自己從二樓跳了下去。”
他說着看向了虞徽簾,“她是不是告訴你,因爲絆倒才摔下去的?”
虞徽簾點點頭,确實如此。
“其實不是,是她自己跳下去的,隻是她忘記了。”
虞徽簾微微擰眉。
昨晚來的時候她有檢查過整個房子,包括陽台,欄杆确實有斷裂的痕迹。
如果是她自己跳下去的,遺漏了細節,可欄杆的斷裂又怎麽解釋?
而且她割腕那次是沒有記憶的,這次卻莫名能說出緣由。
就在她回憶所有細節的時候,李奇光說出了原因。
“今天早上,我醒來之後,看到嫣嫣了。”
虞徽簾瞳孔微縮,她好像明白了。
而李奇光接下去的話也驗證了她的猜想。
“原來她從來就沒得過幻想症,而是嫣嫣的靈魂一直都在,在治愈她。”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那次割腕,是嫣嫣打掉了刀,因爲她的靈魂不夠穩定,所以在緊要關頭才碰到刀的,我想,或許是因爲愛吧。”
“讓她有了力量,阻止自己的媽媽走向死亡。”
“但那次之後,她好像受了很重的傷,所以我妻子跳樓的時候,她沒能及時攔下。”
“而這次,也是嫣嫣給她構思了合理的幻想,因爲她不想看到媽媽活在痛苦之中。”
怪不得,劉瑛身上有陰氣,卻不帶怨念。
虞徽簾低了低頭,這個真相也太讓人痛心了。
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顧道長忽然出聲:“她現在去哪了?”
聽見他的話李奇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早上她跟我說了真相以後,我就再沒看見過她。”
“那她有沒有什麽異樣?”
“有,她的靈魂似乎很虛弱,是幾近透明的。”
李奇光幾乎沒有思考,身爲父親他全身心關注女兒的狀态。
哪怕隻是一個靈魂。
顧道長聞言沉思了一會兒,一旁的虞徽簾看向他,道:“有沒有可能她認爲自己要消散了,不想讓父母看見,所以才走了。”
“不是沒有可能。”顧道長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随後說道:“李嫣嫣的事交給我處理,至于劉瑛那邊,就麻煩簾副部長了。”
“那是自然。”
虞徽簾對于開導的事很有經驗,也是經曆的多了。
李奇光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回旋,眼含淚光:“顧道長,我的女兒她……”
後面的字他連說出來都不敢。
顧道長耐心解釋道:“我會超度她,送她去冥府輪回。”
聽到這個答案,李奇光捂住臉哽咽着哭出了聲。
他身上背負了太多,連釋放都不敢,這下大哭一場也好。
虞徽簾跟顧道長小聲離開,輕輕關上房門。
二人在小區樓下分别,顧道長要去招李嫣嫣的魂,虞徽簾則是開車去往醫院。
住院部,病房内。
窗簾被人拉開,劉瑛就站在窗戶底下,神情平靜的望着樓下。
那裏有一座高牆,親屬用來祈禱的高牆。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空氣透着草木泥土的氣味。
虞徽簾停在她身後,緩緩出聲:“劉瑛,事情都查——”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沒說完的話被沙啞含着氣音的聲音打斷。
虞徽簾微怔。
隻見劉瑛轉過來,臉上還殘留着淚水,神情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我是母親,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她拄着拐杖,拒絕了虞徽簾的幫助,腿上的疼痛襲來,也沒有吃痛出聲。
劉瑛坐在床上,哪怕哭着,也淺淺勾起了唇角。
她目光透過窗外,似乎能看見小時候女兒抱着她撒嬌不放的模樣。
“她送我一場美好的夢境,我便回她安心的走。”
虞徽簾看着她,什麽也沒說,坐在一邊安靜的陪伴。
劉瑛,比她想的要更堅強,理智。
也更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