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年沉默片刻,說:“景州,你是陸家子孫,得爲家族利益考量,你母親做法确實不對,但她是内宅婦人,見識少肚量也小,你不必跟她那樣的人計較。”
陸景州垂着眼皮沒言語,心裏冷笑。
她爲了毀掉庶子,在祭祖之日當着族人的面給未成年庶子下藥,親爹的卻讓庶子别計較?
“爹,兒子隻問一句,若那日有人發現兒子在祠堂跟人苟合,您會怎麽處置?”陸景州冷着聲音問。
陸懷年閉了閉眼,歎口氣:“景州,爲父相信你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頓了頓,又說:“我陸家兒郎若連提神藥也克制不了,他以後也做不成大事。”
陸景州呵笑一聲,不再說話。
一時間,書房寂靜下來。
頓了片刻,陸懷年輕咳一聲,從書房案桌抽屜裏拿出一張銀票遞過去:“景州,既然你不願住府中,爲父也不勉強,這裏是五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等明年會試結束,爲父會再補償一些。”
陸景州也沒客氣,接過銀票揣進袖子裏:“多謝父親。”
陸懷年見兒子收了銀票,松口氣,溫聲道:“這個正月,爲父也不帶你去走親訪友了,你就在家好好溫習功課,需要什麽典籍書籍爲父會幫你張羅。”
“是。”陸景州低眉順眼答應。
又沉默片刻,陸懷年問:“你在何處租的宅子?可要仆人過去伺候?”
“不用,兒子有馮山與方嬷嬷伺候就行,人多了攪擾清淨。”陸景州垂眸道。
陸懷年知道兒子不信任府内仆人,歎口氣:“也罷,你一個人在外注意安全,若遇到合意的小厮就買兩個随身伺候,自小養大的,終究比半路忠誠。”
“兒子知道。”
父子倆有一搭沒一搭說了會兒話,大公子陸元錦忽然走了進來。
他笑着打量一眼陸景州,開口道:“二弟,那日好端端地怎麽忽然将自己戳成那樣?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瘋了呢?”
陸景州轉身望向大哥,似笑非笑道:“我若是瘋了,肯定是因爲大哥端來的酒有問題。”
陸元錦剛要說什麽,就聽親爹重重咳一聲:“元錦!時候不早,去看看宴席準備好沒有!”
“已經準備好了,大伯二伯他們都已經來了,我這不是來請您去正廳的麽。”陸元錦撇一眼二弟,拿起父親桌上的玉鎮紙把玩。
陸懷年一聽趕緊起身,又整理一下衣袍,這才招呼二兒子:“景州,跟爲父去拜見一下你兩位伯父。”
他兄弟三個的住處緊挨在一起,現在又同時在京中爲官,所以今年陸懷年邀請大哥二哥全家在他家中過年三十。
陸景州點頭,跟着父親去了前廳。
前廳内坐着大伯父與二伯父,還有幾個堂哥。
陸景州向他們一一行禮,之後坐在父親身邊,聽大伯父幾人談論朝中事情。
認真說起來,陸家兄弟三個中,就屬陸懷年的官職最小。
好在陸懷年外放油水較多,小日子過得比較滋潤,十幾年下來,也積攢不少家資,官職也從七品的縣令升至清州府從五品知州。
當然,那些錢也不是他一個人花,他每年還得孝敬在京中任禮部尚書的大哥陸懷延。
今年他回京續職,也是大哥陸懷延從中斡旋,讓他候補了兵部武選清吏司郎中的缺。
雖說是五品官職,但能進六部也是難得了。
說了一會兒話,丫鬟婆子已經擺好宴席,冷菜與熱菜都上了。
陸懷年拉着大哥二哥入座,幾個小輩也陸續坐下。
陸景州還被大伯父拉到他身邊坐下,又勉勵幾句,讓他在二月的會試中認真應付。
被挪擠到對面位置上的陸元錦雖然面帶笑容,但偶爾掃向弟弟陸景州時,眼裏是藏不住的妒忌與怨恨。
明明自己是嫡子,卻坐到大伯二伯的庶子堆裏,陸元錦覺得自己的臉面都被弟弟踩進泥裏。
就連大伯二伯的嫡子也對那賤種無比客氣,仿佛他就是陸家的頂梁柱。
哼!不就是考個解元麽?
以前又不是沒有解元在會試中名落孫山的。
陸元錦一邊笑吟吟朝堂兄弟們敬酒,一邊在心裏暗暗盤算,如何讓陸景州在會試中失利。
其實陸元錦今年也參加了鄉試,隻不過沒中榜。
父親陸懷年雖然沒說什麽,但也不再過問他的學業,反而将最好的學習資料都交給了陸景州。
這讓蔡夫人十分生氣,也愈發憎惡庶子。
酒宴結束,陸景州打算回自己住處,哪知堂兄弟圍着他說話,幾個正讀書的還請教他好些問題。
陸景州一一作答,又陪着堂兄弟們玩了射箭與投壺等遊戲。
幾個小丫頭端着茶水與蜜橘過來,放在小桌上。
其中一個丫鬟端着一杯茶放到陸景州的手邊。
陸景州似沒看見一般,自顧自剝着橘子吃。
丫鬟在旁等了好久,眼見陸景州吃了三個橘子也沒動茶水,隻好低聲道:“二公子,茶水來了。”
陸景州嗯一聲,起身去了恭房。
正好有個堂兄弟坐到陸景州的位置上,剛要拿茶盞,卻被丫鬟眼疾手快端走。
少年蹙眉,扭頭望過來,就見那十幾歲的丫鬟低着腦袋道:“茶水涼了,奴婢給您換上熱的。”
說罷,端着茶水匆匆往回走。
來到茶水間,将那杯茶放到一旁,又重新翻了一個茶碗續上熱茶,端起出去。
看守炭爐子的小丫頭見怪不怪,捏着一塊點心吃着,忽見外面地上有一串銅錢。
她驚喜,連忙起身出了茶水間,撿起地上的銅錢。
“哈哈!誰的賞錢掉了,竟便宜了我。”小丫頭将銅錢揣進袖子裏,一擡眼,見前面還有幾個銅錢,零零散散一路。
“哇!發财了!”小丫頭高興的不得了,一路撿了過去。
一直撿到月亮門内,銅錢才沒了。
小丫頭不死心地又四下看了看,見再無一個,便開開心心回了茶水間。
“你去哪裏偷懶了?”蔡夫人屋裏的大丫鬟正好來取熱水,看到小丫頭私自跑出去,不由用手指戳戳她腦門。
小丫頭縮縮脖子,趕緊辯解:“我去茅房了。”
春香拎起夫人的銅茶壺,指着小丫頭道:“懶驢上磨屎尿多!你不會等人接手再去茅房嗎?”
“我急。”小丫頭繼續忽悠。
春香見她跟自己一句趕一句,氣的擰她嘴巴子:“說你一句還敢犟嘴?我瞧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小丫頭連忙讨饒:“春香姐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