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蓮心跑來,笑眯眯問:“長安,明日你能再搖一遍給咱們看看嗎?”
她與院子裏的姐妹們也看過幾回會動的畫兒,頓時都迷上了,恨不得一天看八遍。
長安點頭。
蓮心姐姐與本院好幾個小姐姐都挺照顧她,主動幫忙拎水拿飯不說,還教她踢毽子,給她編漂亮的小辮兒,這點小小的要求還是能滿足她們的。
“太好了,有好幾個姐妹都想來呢。”蓮心很是高興,問:“晚上能瞧見麽?”
她們白日要去幹活兒,隻有晚上才有空閑坐下看畫。
長安想了想,說:“應該能看見吧。”大不了多點兩盞燈好了。
蓮心更開心了,悄悄對長安道:“那我回頭跟她們說說,讓她們明兒晚上過來。”
“好。”自己與阿娘住在府中,總要跟丫鬟婆子打交道,與她們交好也能方便自己不少。
時間轉瞬即過,很快到了十一月底,室外幾乎滴水成冰。
一直卧床不起的侯爺身體情況忽然急轉直下,連太醫看過都直搖頭,再不肯開藥。
府裏頓時嚎啕一片,老夫人更是哭暈過去。
世子張盛也不去上值了,衣不解帶在父母屋裏伺疾。
張堯來到清霜院,抹着眼淚告訴長安他祖父快去世的事,還要求長安再放一遍輪盤畫給他瞧瞧。
長安也是無語,勸解道:“現在府裏都這樣了,哪裏還能放畫給你看?”
張堯癟癟嘴,眼淚流的更兇。
他将自己手腕上的珠串晃了晃,哽咽道:“若我将這個護身符給祖父,他是不是就能不死了?”
長安一怔,垂眸想了一會兒,轉身從箱籠裏取出一串檀木串:“要不你将這個給你祖父試試吧。”
這裏有四片珠珠葉子,是近期才攢出來的。
她在侯府生活一兩個月,感覺他們非常和善,即便老夫人也經常賞給她好吃的點心。
所以她想幫幫病重的侯爺,若能讓他好起來,也算償還世子幫自己寄信的恩典。
之前之所以沒送,實在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她總不能荒謬地說自己能給侯爺治病吧。
張堯抽噎一下,點點頭。
他不希望祖父死,因爲祖父去世自己就不能看長安的輪盤畫了,也不能跟爹爹去外面看相撲與蹴鞠了。
長安不知張堯心中所想,見他哭得這麽傷心,心裏也跟着難受。
她拍拍張堯,叮囑道:“你快去吧,一定要套在你祖父的手腕上啊,還有,别被旁人瞧見。”
張堯答應一聲,将長安給的檀木串抓在手中,飛快跑去外院正廳,老侯爺就被停放在此處。
雖然他沒死,但風俗如此,必須從老夫人院中挪出來,放在正廳,由子孫們守着他去世。
正廳内燃着熏香,老侯爺直挺挺躺在一個鋪滿錦繡的床上,身上蓋着錦緞棉被。
張堯完錯開跪在地上的衆人,跑到祖父床前。
“祖父,你千萬别死啊,嗚嗚嗚嗚.”張堯一邊哭一邊将手中珠串戴到祖父手腕上,嘴裏念叨:“這是長安送你的護身符,說能保佑你病情好轉,祖父你一定要好起來啊。”
他哭得悲戚,惹得世子與兩個弟弟都掩面痛哭。
老侯爺正昏沉着,但思維在這一刻非常清晰。
他能清楚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還讓他别死,忍不住流下渾濁老淚。
但他實在太虛弱了,虛弱到不能開口,也無法動彈,全身異常沉重,即便躺在那裏也覺得很累很累。
忽然,一道暖流順着手腕流遍全身,似乎沉重的巨石一下子被頂開。
老侯爺緩緩睜開眼睛,就見小孫子正站在他面前抹眼淚。
“祖父,你别死啊,嗚嗚嗚嗚.”張堯哭得傷心,猛然見祖父睜開眼,吓了一跳。
随即他又高興起來:“祖父你是不是感覺好點了?”
老侯爺點點頭。
跪在墊子上的世子也驚訝了,趕緊起身過來,想将兒子拉開。
張堯不肯走,拉住祖父的手道:“祖父你餓不餓?我叫人送粥給你吃。”
祖父在這裏都快躺了一整天了,滴水未進,肯定餓了。
老侯爺再次點頭。
世子見此,不敢遲疑,立刻讓人送粥過來。
随後又讓人去請老夫人與夫人前來,見侯爺最後一面。
不多時,老夫人被兩三名婢女攙扶進來,坐到侯爺床邊就哭了起來:“侯爺,你還有什麽話要交代,一并說了吧。”
侯爺深深喘口氣,嘶啞着聲音道:“我想如廁。”
老夫人僵了下,立刻吩咐小厮過來,服侍侯爺如廁。
仆人們慌忙擡來屏風,擋在床前,又拿來馬桶擱在屏風後。
兩個小厮半抱半扶将侯爺攙起來,架着他坐到馬桶上。
等他上完馬桶,又梳洗一遍,侯爺才重新躺回床上。
這時,廚房的燕窩也炖好了,老夫人親自喂侯爺吃下一盅,然後靜靜等他咽氣。
結果左等右等侯爺都沒咽下最後一口氣,反而臉色從枯黃漸漸變得有血色了。
老夫人撐不住,先回自個院子歇了一晚,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問婢女:“侯爺他還好嗎?”
婢女笑吟吟道:“老夫人大喜,侯爺他好多了,早上還起床在屋子裏走了走,世子很高興,本想拿帖子去請太醫進府瞧瞧,結果老侯爺硬是不讓。”
“是嗎?”老夫人疑惑。
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完畢,又吃了半碗粥,老夫人決定去前院瞧瞧。
來到前院正堂,就見侯爺拄着拐杖站在窗口,透過琉璃窗朝外觀望。
“侯爺?”老夫人走過去問:“盛兒他們人呢?”屋裏就剩兩個小厮,兒孫們竟然一個都不在。
侯爺看了老妻一眼,說:“我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兒孫們在這裏守了兩夜一天,着實累了,他便讓他們全都回去。
“你感覺如何?”老夫人悄悄打量着丈夫。
侯爺拄着拐杖往床邊走,也不要人攙扶,說:“好的很。”
見老妻依舊不解,也不再說什麽,自顧自在床上躺下。
小厮忙給他蓋上被子,又将灌了熱水的湯婆子放在他腳下。
侯爺摩挲着手腕處的檀木珠,問老妻:“誰是長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