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說什麽,忙着倒水,可水壺裏隻有冷透的茶水。
陸景州擺擺手,從袖子裏取出一個五兩銀錠子遞給蘭香:“我不在的這兩年,多虧你照顧姨娘,這五兩銀子就給你做幾件衣裳吧。”
蘭香驚喜,接過銀子福禮緻謝:“謝二公子賞,照顧姨娘是奴婢份内的事。”
陸景州:“以後我不在,還要仰仗你照顧好她,不幹淨的飯食不要給姨娘吃,實在不行就從姨娘這裏拿點錢,請廚娘做些新鮮的,我會每月補貼你一吊錢。”
蘭香簡直驚呆。
她是府裏的末等丫頭,每月月例不過八十文,就連夫人屋裏的大丫鬟春香也不過三百文。
二公子竟要每月補貼自己一吊錢,簡直是飛來橫财啊。
蘭香立刻朝陸景州施禮:“多謝二公子,奴婢定然照顧好姨娘。”
陸景州又取出二十兩交給楊姨娘,說:“姨娘,你身子骨不好,以後吃食上精細些,回頭讓蘭香給廚房打點些銀子,你們也能用幾口熱飯熱菜。”
前世自己年紀小,并不知内宅的腌臜,也不知姨娘在内院活得這般艱難。
衆所周知,楊姨娘不受夫人待見,于是府裏奴婢也看碟下菜,去大廚房領飯食熱水被怠慢,領回的飯食茶水全是剩的冷的不說,估計還會被人下點不幹淨的東西進去。
若想吃個雞蛋或者份例之外的東西,不出錢廚房根本不給做,甚至買些針線布頭都要賄賂守門婆子,請她代買。
姨娘的月例隻有五百文,那點子錢,想在府内好好生活,根本不夠。
“景州,你将錢都給了姨娘,你自己怎麽辦?”楊姨娘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憂慮地望着兒子。
兒子的月錢不足一貫,他又外出兩年,夫人早将他的月例給停了,說是老爺給了他幾十兩,那些錢就是提早支取的月例。
陸景州安撫道:“姨娘别擔心,我在外掙了些錢,完全夠咱們花銷。”
楊姨娘眼眶紅了,既欣慰又難過。
她的景州才十二歲啊,就要承擔這麽多。“都是姨娘沒用。”
自她生病後,老爺再沒來她屋裏,自己的境況也一日不如一日,連帶蘭香也跟着受府裏丫鬟仆婦們的磋磨。
陸景州搖搖頭,見蘭香出去了,便将床底下的盒子取出來,塞進床鋪後的雜物堆裏。
再找出一個幹淨匣子,将懷裏燕窩一個個擺上去。
對上楊姨娘不解的眼神,陸景州道:“以後夫人的賞賜一個也别用,這燕窩是我從外頭買的,可以吃,你讓蘭香用藥爐子在屋裏炖點兒,别去廚房那邊了。”
楊姨娘一聽就明白了,又是一番落淚。
陸景州交代幾句,見時辰不早,趕緊出了内院。
來到自己住的屋子時,發現桌上的匣子還在,但裏頭少了五片燕窩。
陸景州立刻喚來小厮茯苓,指着桌上匣子大聲質問:“我的燕窩怎麽少了五片?”
小厮吱吱嗚嗚半天才道:“奴也不知。”
其實被他拿去賣給廚房大娘了。
陸景州不依不饒道:“這燕窩要二十貫一匣子呢,我隻離開一會兒就少了一半,難道府裏進了賊?”
他的呼喝聲驚動好些仆人與小厮,連馮山也跑來,一疊聲問:“二公子怎麽了?”
陸景州便将匣子打開給衆人看,還氣憤地拎起匣子往外走:“我這就告訴母親,家裏如何會進了賊?”
衆仆人與小厮自然知道怎麽回事,無非哪個進了二公子屋子,順走一些東西罷了。
這些年他們基本如此,老爺賞給二公子的吃食補品,小厮仆人都會趁其不在偷偷順走一些,反正二公子面薄,發現了也不會聲張,這次不知怎麽回事,竟忽然鬧騰起來。
茯苓連忙拉住陸景州,急急道:“二公子别急,咱們再找找看,說不定被哪個不懂事的小子給順走了。”
隻要糊弄好眼前,等這位消了氣,事情也就過了。
陸景州果然不吵了,拎起燕窩招呼馮山:“你去備車,我現在出府一趟。”
馮山是外院的車夫,現在又管理二公子的騾車,所以二話不說就跑去大雜院備車。
方嬷嬷與丈夫都住大雜院,得知又有人順走二公子的東西,氣得大罵。
那孩子是她從小帶大的,待他比親兒子都重視幾分,可惜自他七歲後,夫人就不讓她去伺候了,還将她打發到大雜院幹活。
這樣也好,二公子外出遊學都會帶上她夫妻倆,以後二公子趕考,也會由她夫妻倆照管。
“嬷嬷跟我一起出去吧。”陸景州坐上騾車,又招呼方嬷嬷上車。
他在縣學附近租了個小院子,考試期間都會待在那邊。
上輩子的經曆讓他不得不防範一二,免得又在臨考前吃壞肚子。
方嬷嬷答應一聲,坐上車轅,與丈夫一起往小院而去。
騾車哒哒前行,從府門内閃出一個小厮,悄悄尾随其後。
但騾車跑的很快,他眼看跟不上。
小厮想奔跑追攆又怕被發現,躲躲藏藏的樣子很是滑稽。
陸景州從後車窗看到這一切,不由冷笑。
自己已經退避到外頭,嫡兄也考上了秀才,可嫡母依舊不依不饒,一定要打壓他母子,甚至要緻他們于死地。
這一世,自己必須好好籌謀,最好能帶着姨娘離開那個家。
騾車終于甩掉後面的小厮。
馮山将小主人送到小院後,立刻趕着騾車出了城,然後在城外一個相熟的農家住了幾天,一直到二公子考試的前一天傍晚才回去。
沒辦法,如果自己早早回去,必然被夫人叫去問話,那麽二公子住的地方就暴露了。
夫人那個性子,一定會在二公子考試前搞事,或者故意折磨姨娘給二公子看,讓那孩子無心參考。
即便有老爺護着也沒用,如果二公子不聽嫡母的召喚就是不孝,夫人會有一百種法子讓他身敗名裂。
唉,庶子有這樣的嫡母真是不幸,若不是二公子聰慧絕頂,又有老爺照拂,他剛展露風采時就夭折了,哪裏能活到今天?
開考當天淩晨,陸景州檢查一遍考籃,确認沒有遺漏,這才坐上馮山的騾車,前往試院。
到達試院時,天還沒亮,門口燈火閃耀人來車往。
陸景州跳下騾車,拎着考籃跟在人群後慢慢往裏走。
忽然,兩個陸府小厮舉着燈籠找人,他們很是焦急,差點将手中燈籠杵到考生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