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八齊一直不曾開門。
宋玉鳳見父親真的不肯原諒他們,眼裏迸發恨意。
“爹!我都知錯了,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你下跪,你偏要如此絕情嗎?”
她年輕氣盛,受不了親爹一而再地給自己沒臉。
哭了一會兒,宋玉鳳蹭地從地上站起,沖院門吼道:“我會讓你後悔的!你們都等着吧!”說罷,拉起侄子就走。
此後,果真沒再來糾纏。
“哎呦,你沒瞧見啊,那宋玉鳳一路罵罵咧咧出了村,真不像個未嫁的姑娘家。”
金桂花将自己看到的告訴給吳氏,又朝長安看一眼,低聲道:“最近你看好長安,那一家子都不是啥好貨,别讓他們将氣撒在孩子身上。”
吳氏點頭:“我知道,多謝金嫂子提醒。”
“謝啥,咱兩家什麽關系。”金嫂子笑一聲,瞧見吳氏正用草編物件,好奇問:“你也學編草螞蚱了?”
“不是草螞蚱。”吳氏回道,并沒多說。
金嫂子也沒在意,坐在旁邊縫夏衣。
她家那口子自打跟三順打井後,幾天便能帶回十貫錢,加上兒子小鋤頭出息,跟長安學捏泥人,一月又能掙個一貫多,自家生活水平直線上升,由貧窮蹭地變成小康,所以她也清閑下來,每日給孩子們做做衣裳鞋子,不再憂慮生計問題。
若不是現在還是大旱,自家不能太顯眼,她都想翻蓋新屋了。
金桂花十分羨慕三順家這敞亮的大院子,又養了兩條大狗,在後院養啥都沒人敢惦記。
長安這會兒正在做泥像模具。
先在一個匣子内灌上泥,之後将燒制過的泥像躺平印上去,等幹了就将泥像慢慢摳出來。
之後再印泥像的另一側。
兩片模子印好後,再仔細修一遍,讓其均勻無瑕疵,等叔叔回來,就可以請他放進燒爐裏燒制了。
長安一口氣做出兩種模具,都是簡易版的龍王像。
随後又動手做個四尺高的水官像。
這是她答應送給張圖叔叔的。
泥像尺寸一大就有點費事,首先要綁個肢體骨架,再抹上泥,不然容易散掉。
數日後,長安終于做好一個四尺高的水官像,隻差上色與燒制了。
這天,村裏忽然發生一件事。
原因是族長想開一條水渠,将水塘内的水引流去灌溉農田,結果挖渠村民從水塘邊刨出一個小泥像。
有人一眼認出,這是長安曾經捏的龍王像。
“咦?這不是長安捏的泥像麽?誰把埋這裏了?”村裏誰都知道,長安捏的泥像最值錢,也不愁賣,根本不會無緣無故埋進土裏。
此刻彩色泥像已經被挖泥的鐵鍬鏟成兩截,躺在泥地裏有點詭異。
族長皺了皺眉,将泥像撿了丢到一旁,嘀咕道:“哪個搗蛋小子将這玩意亂埋?”看着怪瘆人的。
“别管了,抓緊幹活!”族長朝村民擺擺手。
于是村民們繼續挖渠。
誰知第二天一早,水塘裏的水位忽然下降至一半兒,讓全村人大吃一驚。
“怎麽回事?水怎麽少了這麽多?“村民趕緊将這情況告訴給了族長。
蹲茅廁大解的族長來不及擦屁股,就被兩村民架到水塘邊。
“水位忽然降了!您瞧瞧怎麽回事?”村民指着水塘,神情驚懼。
以前這水塘無論被人挑走多少水,第二天準會重新滿溢。
而昨兒還滿滿當當一下水的塘子,今早卻忽然沒了大半,怎不叫人心驚?
族長也被這情景震驚,拎着褲腰半天沒言語。
“大伯,咱們水塘子是不是漏了?”有人将視線落在新挖的水渠上:“會不會是昨日挖水渠,不小心将水塘挖穿了?”
族長沒好氣道:“怎麽挖穿?沒看水位已經在水渠下方了麽?”
“肯定是你們動了不該動的地方,所以水塘裏的水才見了底!”一名村老走來,氣憤地戳着拐杖。
族長讪讪。
村老激動的白胡子亂飄,差點就将手裏拐杖敲到村民腦袋上:“都愣着幹啥?快找找原因啊?”
“咱們哪裏知道啊?”村民們嘟囔。
村老吹胡子瞪眼:“不知道你們還四處亂挖?”
他一指族長:“還有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是閑得慌了麽?好好的挖什麽水渠?”
五十多歲的族長被耄耋長輩罵得縮起脖子,一聲不敢吭。
此刻,依然有外村人絡繹不絕地來挑水,趕都趕不走,讓宋家村人愈發心焦。
族長拎着褲子,繞着水塘轉悠,忽然想起昨日挖出來的龍王像。
他趕緊四下尋找:“昨兒那個泥像呢?”
“啥泥像?”有人沒明白。
族長上前踢他一腳:“就是你們挖斷的那個泥像!”
村民恍然,立刻跑到昨兒挖渠的地方尋找。
可翻遍泥土,都沒瞧見泥像的影子。
“肯定是被哪個混小子撿去了!”有人猜測。
族長拎着褲腰立在水塘邊好一會兒,忽然跑回家找褲帶系好褲子。
然後将孫子宋成器一把提溜住:“今兒你不用上學,去找長安玩兒吧。”
宋成器眨巴着眼,一臉懵圈:“可、可夫子會罰人的。”
“讓你大哥去跟夫子告個假。”族長将孫子手裏的書包拿下來,笑眯眯道:“走,跟祖父去長安家。”
宋成器覺得祖父今日有點不正常,左扭右扭不想去,免得在人家跟前丢人顯眼。
可後脖領被祖父死死拎住,自己完全身不由己。
兩祖孫來到宋三順家門口,就見很多人挑着水桶進進出出。
宋三順正坐在竈屋門口的小桌旁吃早飯,見族長忽然到來,趕緊站起身:“大伯,您吃了麽?”
族長看一眼桌上的濃稠米粥與酥脆蔥油餅,微微咽下口水:“還沒。”
宋成器扭過腦袋吃驚地看向祖父,剛想說什麽,嘴巴被祖父的大手給捂住。
“那您坐下吃點兒吧。”宋三順連忙吩咐妻子拿碗裝粥。
長安還站起身端來兩個闆凳,讓族長爺爺與宋成器坐下。
族長吸溜着米粥,又咬一口蔥油餅,對宋三順道:“昨兒我想從水塘那邊引個渠,結果将埋在地下的龍王像挖斷了。”
他嘴上說着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三順瞧。
宋三順端碗的手一頓,繼續喝粥。
族長:“哪知今兒一早水塘裏的水就下降了一半兒,唉,三順啊,我也不是有意的啊,你瞧瞧這事兒該怎麽辦?”
宋三順擡頭望一眼族長,說:“我也不知該怎麽辦。”
族長吸溜一口粥,又夾了一筷子酸豆角,歎道:“我還以爲你有法子呢。”
宋三順沒言語。
長安忽閃着大眼睛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手裏拿一塊蔥油餅啃着。
“唉,以後咱們村可怎麽辦呦。”族長咬一口蔥油餅,哀傷道:“萬一水塘子幹了,咱們地裏莊稼也全完了,三順啊,那都是救命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