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打水時紛紛表示,都想将自家孩子送過來跟長安學手藝。
宋三順沒答應。
說實話,那泥人不能吃不能喝,還不結實,也就在鐵牛鎮的廟會上能賣幾個,擱在别的草集上,别說花錢買了,就是白送,人家也不見得要呢。
倘若全村人都去捏泥人了,結果可想而知,一個都别想賣出去。
長安也早早起床,吃完朝食後就在後院菜地那邊擺了小桌,教小舅舅與狗蛋小鋤頭認字。
認字的書本是有的,就是上次三叔給她買的千字文與三字經。
她将小金魚教的辦法用在三人身上,先教他們反複讀開頭四個字,然後讓他們寫。
開始自然不能用筆墨,而是讓他們一人拿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等以後能夠掌握正确書寫技巧後,再使用筆墨紙不遲,畢竟這幾樣都很貴。
三人中就屬吳重樓學的快,他一天能學會八個字,這讓長安對他刮目相看。
到了晚上,勘查水井回家的宋三順也向小侄女讨教,還讓小侄女将要學的八個字寫在一張紙上,他要帶身上随時觀看。
今日他帶着族長與村裏幾人看中兩個地方,決定在那裏打井。
一個靠近自家兩畝地的小溪那邊,一個是村子正中間,但打了之後能不能出水就不知道了。
吳氏給丈夫盛了一碗粥,輕聲道:“我聽錢嫂子說,你爹跟老趙氏回縣城了,他們還放話,說要去縣衙告你。”
宋三順面無表情道:“我已經與他斷親,又不曾虐待他們,他們告我什麽?”
“你爹說二哥還是他兒子,他要請縣老爺做主,将長安讨回去撫養。”吳氏憂心忡忡道。
宋三順皺起眉:“他真這麽說?”
“嗯,是錢嫂子告訴我的。”吳氏給自己也裝一碗粥,坐下吃飯。
坐在旁邊的長安望望嬸嬸,又看看叔叔,說:“不要祖父撫養。”
宋三順摸摸小侄女腦袋,寬慰道:“三叔知道。”
長安這才放心地咬一口芝麻餡餅。
吳氏瞅眼丈夫欲言又止。
吃完暮食,收拾好碗筷,夫妻倆等長安睡去才說起悄悄話。
“三順,我還是擔心此事不能善了。”吳氏道:“估計你爹他們知道兄長當了小旗,起了别的心思。”
宋三順沒言語。
他也這麽覺得,不然自己親爹也不會陡然要搶長安了。
長安從小到大都沒得到祖父的疼愛,甚至都不曾抱過她一次。
猶記得一回,長安摔倒在門口,親祖父正好出門,從她身上跨過去,都沒彎腰将她抱起來,實在讓人心寒。
“不管如何,長安是不會交到他手裏的。”
宋三順道:“你就别憂心這些事了,明兒還有好多活兒要幹,早點睡吧。”
“嗯。”吳氏閉上眼睛。
中秋過後,裏正帶着幾名鄉秩挨家挨戶收繳戶稅與房屋财産稅。
村民們苦不堪言,因手裏無錢,隻得将家中糧食交出去抵稅。
如此一來,貧苦的人家更貧苦,有的人家連一日兩餐都難以爲繼。
長安與小舅舅出門放狗時,經常看到村民偷偷在竹林裏挖竹筍,有的還試圖捉野雞野兔與鳥兒。
那些能吃的樹葉與野菜也被人撸個遍,加上大半年沒下雨,田野空曠蒼黃,越發顯得荒涼一片。
而村外菜園子裏也沒啥蔬菜了,不是缺水沒長出來,就是被人給偷了。
但種在自家籬笆院子裏的菜還有不少,村民用洗臉水或淘米洗菜水澆灌着,倒也長勢不錯。
“舅舅,你家有井嗎?”長安問。
吳重樓搖頭:“我家沒井,但村裏有。”
他們村子不大,就十幾戶人家,一口水井勉強夠吃用,但想用水井裏的水澆灌莊稼是不能夠的,所以他家秋收也很慘淡。
不過他娘認識草藥,經常與父親一起外出采挖,曬幹後賣給鐵牛鎮的藥鋪,每個月也能賺到二三百文。
這時,又有鄉秩進村收稅,吓得好些人家關門閉戶,連狗兒都夾着尾巴躲進桌底下,大氣不敢喘,生怕被來人給打死。
長安站在不遠處好奇望着那些鄉秩砸人家屋門,心裏很是疑惑,爲啥自家地裏種出的糧食要交給那些人?
“别看了,回去吧。“吳重樓對此司空見慣,拉着長安往回走。
身後傳來趙全的高喊聲:“咱們就是看屋子的,官爺收稅就去村東頭的宋三順家吧,他是宋八齊的兒子!這個家的戶稅理應由他繳納。”
長安一聽就怒了,回頭狠狠瞪過去。
吳重樓趕緊拉着她快速回家。
身後傳來鄉秩不耐煩的喝罵聲:“别廢話!快讓戶主出來!”
他們已經從宋三順家收過戶稅了,自然知道這戶與那邊的不是一家。
趙全見忽悠不成,隻好說:“戶主去縣城了,要不您過幾日再來?”
鄉秩根本不理會,一把推開他就往裏沖。
“今兒不繳稅,隻好擡糧食抵了。”幾人沖進屋裏,四下找了找,從房裏找出兩麻袋麥子,直接扛起出門。
趙全不敢阻攔,眼睜睜看着家裏僅剩的兩大袋糧食被扛走,頓時心痛無比。
這糧食雖不是他家的,但已經由他掌管,趙全早已默認是自己的了,現在可好,過冬糧食沒了,自己一家再住這裏還有啥意思?
他看了看屋裏桌椅闆凳,心思微動。
不如将家裏物件都賣了,得了錢就離開,倆老東西若帶兒子閨女找他鬧騰,自己就說是被鄉秩拿走了。
趙全知道自己一家住這裏不受歡迎,宋家村人更是防賊一樣防他,就連去宋三順家挑個水,都被村民攔着不給進院子。
既如此,趁姑姑一家不在,自己就将屋子東西通通賣掉,等姑姑他們回來,自己再來跟她要父親的賠償金。
于是當天趙全就雇來一輛牛車,将宋八齊家桌椅闆凳與鍋碗瓢盆全都搬上車拉走,最後連門闆也卸了下來。
村裏人見此也不阻攔,但暗戳戳告訴給了三順兩口子:“快去瞧瞧吧,那趙全将你爹家的東西都搬空了,連大門都卸走了。”
“沒啥好瞧,那是宋繼祖親舅舅的兒子,也是他小舅子,搬的也是宋繼祖的東西,與我有啥關系?”宋三順平淡道。
親爹愛屋及烏,待那趙全都比待親生兒子好,自己腦子抽了才去管那檔子事。
别說搬空屋裏東西,便是趙全将那新宅都拆了,也與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