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順見小侄女很是倔強,隻好抱着她走進小舅子那屋。
此刻吳重樓的神智已經有點昏沉,對姐夫的到來也無動于衷。
長安似乎看到小舅舅的周身都籠罩在沉沉灰霧裏,使得他面孔都呈現灰敗之色。
她身體朝炕上傾斜過去,嘴裏碎碎念:“舅、舅舅,長、長安救你。”
宋三順隻好将小侄女送至炕上,就見她朝吳重樓爬去。
來到他腦袋跟前,長安将手心貼在小舅舅的額頭上,嘴裏嘀咕:“小、小珠珠,讓、讓舅舅好、好起來。”
一道光芒自手心發出,漸漸沒入吳重樓的額頭。
這些光芒外人并不可見,所以在宋三順與嶽父母看來,長安是在給重樓祈願。
幾人心裏皆是一歎,孫氏更是抹起眼淚。
兒子的病隻有她夫妻倆個最清楚,照現在情形,能不能撐到四月都未可知。
“好孩子,有心了。”孫氏忍着哽咽道。
長安看一眼婆婆,又低頭瞧自己手心的小苗苗。
總共三片葉子,這次竟一下沒了兩片,長安撇嘴想哭。
小苗苗什麽時候再長出來呀?她還要去找爹爹呢。
此刻吳重樓的神智清明幾分,一眼看到小小娃娃蹲在炕頭,下意識用被角遮住口鼻。
又瞧見姐夫也在旁邊,他忽然明白什麽,心裏升起悲涼。
吳重樓咳一聲,輕輕道:“将長安抱過去吧。”自己死就死了,千萬别将病氣傳給小長安。
宋三順抱起長安,問:“重樓又發熱了?要不要請個郎中來看看?”
嶽母孫氏微微點頭,摸摸兒子的額頭說:“我們打算明日帶重樓去鐵牛鎮瞧瞧。”便是砸鍋賣鐵,他們也要再給兒子求一線生機。
宋三順聞言心有戚戚,可翻遍全身也沒找到一文,不由慚愧。
早知就帶一百文在身上了。
“時候不早,你們趕緊回去吧。”吳老漢拍拍宋三順的肩膀。
家裏沒地方給女婿住,不然一定留他歇一晚。
“好。”宋三順将長安裹進襖子裏,朝嶽父嶽母告辭:“那我走了,明兒再來看看。”
小舅子的情形看起來很是不好,自己明日一定帶點錢過來瞧瞧。
“路上小心些。夜裏涼,将長安的頭也包起來。”孫氏叮囑。
“知道了。”
宋三順與同村幾人走出吳家,漸漸隐入黑暗。
孫氏與老伴站在院子外眺望很久才回轉。
忽然,他們聽到兒子低弱的聲音傳來:“娘,我餓了。”
孫氏一聽,趕緊到竈台後頭拿了幾根樹枝放在黃盆裏點燃。
靠着火盆的光亮,老夫妻來到兒子炕前,忍着悲戚問:“重樓,你想吃什麽,爹娘這就去做。”
吳重樓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低低道:“想吃點鹹粥。”
他腹中饑餓,可嘴裏什麽味道都沒有,就想吃點鹹味菜粥。
孫氏見狀,強忍着沒有落淚,厚着鼻音道“好,娘這就去做。”
兩夫妻走到竈前,俱都淚流滿面。
兒子這是回光返照了麽?
喔喔喔!不知誰家一聲雞鳴,接着陸續有雞叫聲傳來,此起彼伏。
宋三順幾個一路疾行,很快回到村子。
幾位幫忙的村民分别回家休息,宋三順也帶着長安推開院門。
吳氏正歪在炕頭打瞌睡,聽到丈夫與宋老六的聲音,立刻爬起來打開屋門:“回來了?長安找到沒有?”
“找到了。”宋老六帶了一身寒意進屋,将長安從懷裏放出來。
吳氏悲喜交加,連忙将長安接過來放進被窩。
這時,花花喵嗚叫一聲,三兩下跳到炕上,挨着長安躺下。
它跟着小主人一路走回家,此刻也累的不輕。
宋三順給炕洞添了幾把草,輕聲道:“等天亮我還要再去一趟靠山村,你弟弟又發熱了,我想送點兒錢過去。”
嶽父家的窘迫他早就知道,這次小舅子又發病,估計家裏已經山窮水盡。
吳氏頓時緊張起來:“又發熱?嚴重不嚴重?”
宋三順:“看着不太好。”
小舅子滿臉都是灰敗之氣,也就是俗稱的死氣,一瞧就像時日無多。
吳氏一聽,眼淚頓時落下,“我也跟你一起去。”
宋三順搖搖頭:“你去了也幫不上忙,不如在家等消息。”
見妻子似要再說什麽,又道:“嶽父準備送重樓去鐵牛鎮瞧病,人去多了反而添亂,你還是在家照看好長安就行。”
吳氏捂臉抽泣,倒也沒再提回去的事。
第二天,長安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嬸嬸正坐在小桌旁剝木患子。
她沒有驚動嬸嬸,自己悄悄下了炕,鬼鬼祟祟跑去外頭方便。
回來時,就見嬸嬸正寒着臉看着她。
長安一把抱住嬸嬸的小腿,仰脖子嘻嘻笑道:“嬸嬸,長、長安乖。”
吳氏故意繃着臉,輕輕戳她腦門一下,“别想糊弄過去,說,爲啥要跟狗蛋跑去那麽遠的地方?”
“長、長安不、不想爹爹死。”長安癟着嘴說:“有、有小珠珠救、救爹爹。”
她想說自己做夢夢到好可怕的情景,爹爹肯定正遭遇危險,但她組織不了語言,也無法告訴嬸嬸許多事情。
吳氏被長安的話戳中淚點,想到自己病危的弟弟也正面臨死亡,忍不住眼眶又紅了。
她一把将長安抱進懷裏,啞着聲音道:“你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連你三叔都找不到,你如何能找到?下次不許再做這種事,萬一你被拐子拐去,就再也見不到爹爹了,聽到沒?”
長安眨眨眼,似懂非懂。
吳氏拍她屁股一下,又說:“外頭有很多壞人,他們喜歡抓小孩兒當兔子剝了吃,你怕不怕?以後你爹爹跟娘親回來再找不着你,他們豈不傷心死?”
長安這回懂了,撇撇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她抱緊嬸嬸脖子,抽泣道:“長、長安錯、錯了,再、再不走好遠了。”
“知道錯就好。”吳氏輕撫小侄女後背,“長安以後有啥事就跟叔叔嬸嬸講,叔叔嬸嬸會帶長安找爹娘。”
長安用小手抹把眼睛,認真問:“真、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