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似乎有人将茶盞拂到了地上,瓷裂聲清晰的傳來,一時之間沒有人再敢說話。
我站在堂屋外深吸了一口氣,擡步走了進去。
一整個堂屋都是熟悉的面孔,兩方人馬泾渭分明,隐隐有對峙之感。
一邊是八九太保,和霍夥霍伴兩兄弟。
一邊是四太保,許久未見的魯父魯母.以及,魯娜。
我這一進門,就吸引了不少的視線。
我無視掉所有的視線,走到那道最熟悉的視線前站定,隻說一字:
“走。”
魯娜周身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但消瘦的要命,原本靓麗的臉頰上,皮肉貼着臉骨,眼眶深陷,整個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她當然看到了我,也聽到了我的聲音。
幾乎是瞬間,她的眼角便模糊紅腫起來,淚滴順着她的臉低落在地上,難以停止:
“我不走,我要嫁給霍家的兩兄弟。”
魯娜很少如此清晰的反駁我的話,她在我的印象中,永遠笑意盈盈,溫柔小意。
但她今天不但這麽做了,還如此堅定,這才讓我難受非常。
我站了數息,啞聲道:
“娜娜,回雲夢吧。”
魯娜一僵,用力的搖了搖頭,麻木的重複道:
“我要嫁給霍家的兩兄弟。”
一旁的魯父看上去就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幾十歲:
“娜娜,你先前不是老鬧着要見她嗎?”
“你有什麽事情,現在就可以說”
“算是老爸求你,有什麽話,好好說可以嗎?”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
一群人無論怎麽問,魯娜隻是死死的咬着嘴唇,剩下了一句話——
‘我要嫁給霍家兩兄弟。’
衆人毫無辦法,我深吸一口氣,啞聲問道:
“魯娜,我本來就要離開常州,去雲夢找你。”
“你當初說要帶我看雪是真的嗎?”
“可你現在嫁給他們兩個人,我怎麽辦?”
我這話說的直白,堂屋中不少人直接就變了臉色。
其中,又以霍家人的臉上最爲精彩。
霍夥霍伴兩兄弟臉上隻是驚詫,八九太保的臉色卻是直接黑了下來,直言不諱的震聲道:
“我說怎麽會突然要嫁給夥伴”
“原來是舊事重演,四哥家的好外孫女想要替掉屠留白啊?!”
能賺到萬貫家财,定然不是蠢人。
八九太保從前經曆過這種事情,再聯系魯娜事件的突然性,以及今日衆人的态度,頓時就發現不對。
他們的猜測和我的猜測一模一樣。
雖然我不知道魯娜從哪裏知道的消息,但我在今日見到魯娜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還是她。
她看我的眼神還是如舊。
她還是那個想要帶我看雪的女孩。
八九太保餘怒未消:
“四哥,你就這樣對我們?”
“你在常州多年,我們幾乎是一來常州你就認得我們,你知道我們家從前的事情,應當也知道我們最忌諱什麽.”
“你今日這小外孫女非要嫁給我兩個兒子這要是真的成了事兒,這可不是結親,是結仇。”
堂中之人一下子看不出來變故,連四太保都沉默了片刻,這才想通了關鍵,拐杖重重點地,勉強站起身來,抱拳道:
“對不住八弟九弟,這事兒是我沒搞清楚,讓大家夥看了笑話。”
“這事兒我關起門來自己解決,晚些時候再賠禮道歉。”
八九太保冷冷哼了聲,站起身轉身便走,霍夥霍伴跟在父親們的身後,朝我做了個‘沒事’的口型,也邁步離開。
堂屋中沒了四個人,一下子就空了大半。
魯母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模糊的感知到自己的孩子不用嫁給兩個人,激動的抱着魯娜哭泣。
四太保面沉似水,一雙如鷹一般的眼神死死的勾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
對方在怨怼我當初明明已經答應好不認識魯娜,現在卻又出爾反爾。
不過這種眼神,我不害怕。
有什麽報複可以沖我來。
我心頭稍稍松了一口氣,但這口氣松了一半,便聽四太保沉聲說道:
“你覺得娜娜嫁給霍家兩小兄弟,和你糾纏在一起,有什麽區别?!”
這話刺耳,如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接割開我的心髒,讓我呆立在原地。
我勉強側頭望去,卻見魯父側身擋住了我看向魯娜的視線。
魯父像是終于忍無可忍的模樣,抓住了我的胳膊,開始連聲的質問:
“你現在能說出這話,說明你早知道娜娜的心意,對不對?”
“那你當初爲什麽不見娜娜?”
“你知道她爲你自殺了多少次嗎?”
“你知道她這段時間從來沒有離開過病房嗎?”
“你當初既然拒絕了她,那現在又跳出來幹什麽?”
“你現在這麽說,外面會怎麽傳?”
“你能發誓,做到娜娜爲你做到的一半嗎?”
魯父的雙目赤紅,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臂晃動,整個人狂躁的要命:
“而且我嶽父都和我說了你在常州幹的事情”
“你下次又走怎麽辦?你死了怎麽辦?讓娜娜也等死?”
魯父拉着我一通吼叫,魯母終于隐隐約約感覺出來不對,朝我看來。
數道目光朝我盯來,我被魯父的力道晃的一時間有些頭暈。
胸膛中也隐隐約約有口郁氣上湧,我張口欲言,卻是如魯父所料的‘早死’一般,直接咳出一口血來。
魯娜原本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沒有參與衆人打的唇角機鋒,聽起來就像是沒有明白任何人的話,在我咳血之後,卻是猛地站了起來。
她沒有扶我,也沒有看我,反倒是像終于找了魂魄一樣,輕聲說道:
“你們都說錯了,沒有那些事情。”
“我從前糊塗,現在卻不糊塗。”
“我這回是在網上看到了常州首富霍家的采訪,看到霍家兩兄弟長得不錯,所以才想要嫁給他們。”
“我自己有查他們的消息,我知道他們有很多錢,而且雖然家裏習俗有些奇怪,但全常州沒有說霍家兩位當家人有找過别的人”
“所以,我才想着嫁給他們,屠留白今天來鬧”
魯娜擡起那張枯瘦的臉,輕輕從嘴巴裏吐着字:
“她,是,自作多情。”
堂屋中一片寂靜,許久之後,四太保說道:
“那爺爺給你找更好的。”
她還是沒有看我,卻朝着面前的空氣微微勾動了些唇角,就像當初一般。
她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