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得了上頭的意思，縣太爺怎敢用重刑強壓百姓？
這相當于背後之人在用老百姓的糧食來驗證柯招娣的預言是否會成真。
想到這柯慕青第一次親身感受到封建社會的權這個字有多可怕。
這還不是讓楊裏正真正覺得恐慌的事。
大不了不說，不談，大家照往常一樣過日子便是。
真正讓楊裏正恐慌的事是，縣城幾乎所有糧鋪都關門歇業了。
說是倉庫沒糧，新來的糧都還在路上。
而唯一還開着的那家糧鋪現在一斤糧食已經要二十五文錢了。
且還不是随時去都能買着，糧鋪隻在早上開門賣兩個時辰，到點就把後面的客人趕走關門了。縣城街上已經看不到開着的食肆了，最繁華的那條街上的幾家酒樓也都歇業了，連樓家酒樓也貼了告示暫時歇業了。
昨天還開着門的糧鋪今兒聽到風聲就忽然歇業了，怎麽可能這麽剛好大家都倉庫無糧了？
不過是等着看是不是真的會有蝗蟲災，若真有蟲災，屆時他們手裏的糧食可就任他們叫價了。這些商人連一斤二十五文的賺頭都看不上了。
反正對于他們來說也不過是等半個月罷了。
而那些開食肆和酒樓的，如今糧食貴成這般，他們東家就算還存着點糧食也不敢拿出來了。
楊裏正長歎了一口氣，二十五文錢啊，這換以前都能買十來斤的糧食了，都能吃上一斤半的豬肉了。
“大家從今天開始，家裏的糧食都省着點吃。”楊裏正隻能這般提醒着大家，然後道。
“待再過四五天風頭過後，我們晚上偷摸着去地裏，每塊地裏都悄悄收一些，别收多了，免得叫人看出來，收了以後放家裏院子裏偷偷曬，都别往外說，曬糧食的時候都把自家院子大門關好。”
“若是真被外頭的人看見了，就說家裏沒糧食了，先收幾斤糧食撐過這十天半個月。”楊裏正交代着，“這都是咱自己村裏的事，誰都不許往外說聽見沒有？”
大家紛紛點頭應是，一聽外頭二十五文一斤糧食，甚至有錢都買不到，大家心裏就更怕蝗蟲災會成真了。
若不然，那些開糧鋪的怎麽會藏着糧不賣呢？
“這幾日大家都好好歇着，沒事别到處瞎溜達，一到六月，我們安排人輪流值守。”楊裏正道。
去一趟縣衙回來，楊裏正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一般。
柯慕青回到家的時候楊家一家老小也正圍在一起叽叽呱呱說個沒完。
二十五文錢一斤糧食，着實把楊家老小都震傻了。
楊繼業一開始拍大腿，覺得自家地賣早了，這要是現在賣，一畝地加上地上快要可以收的糧食不得多賣個十兩銀子嗎？
但一想到自家賣了地以後，娘爲了南下做準備買了那麽多糧食備着，楊繼業又覺得他娘真是有先見之明。
當初柯慕青一下子買了那麽多糧食回來楊繼業還覺得他娘瘋了，像錢在手裏硌得慌似的。
如今楊繼業當真萬分慶幸他娘一向不聽他這個長子的話。
“娘，我們家有那麽多糧食，夠我們吃一路吧？”楊繼業開始操心糧食會不夠。
“應是夠的，就算不夠，到了南方，那一帶是魚米之鄉，糧食不像我們這裏這般緊俏，也用不着二十五文錢一斤。”柯慕青安撫着幾個擰着眉毛操心的小家夥。
“阿奶，那以後我們不用省着吃嗎？還是能和最近一樣敞開了肚子吃得飽飽的嗎？”楊雙雙摸了摸肚子感慨着，“不餓肚子的感覺真好，我覺得我最近好快樂。”
“隻要不浪費糧食，不吃撐着，你們就敞開了吃，吃到飽。”柯慕青摸了摸楊雙雙的小辮子，“特别是你們這些孩子，都還在長個呢，不吃飽以後就長不高，身體不好就會容易生病。”
幾個孩子松了口氣，又放心跑去讀書寫字了。
在強權的壓制下，整個縣百姓雖因爲糧價的事情人心惶惶，但至少表面依舊風平浪靜。
一連幾日，村裏鄉親串門的興緻都不高。
轉眼到了五月的最後一天，楊家的牛車和馬車已經裝得滿滿當當。
柯秀才提前一天送了消息過來，讓大家提早一天先去縣裏住下，這樣初一那天就不要趕早。
楊家人要南下了，楊裏正帶着楊家族親一路相送。
雖說要南下的話說了很久，但真正臨行要動身了，楊家族親都十分不舍。
楊裏正交代着他自家的幾個孩子一路上一定要聽柯慕青的話，不要擅自行動，更不要脫離楊家的隊伍，也不要任性妄爲給楊家添麻煩。
楊家族親另外一個老嬸子拉着柯慕青的手都不舍得松。
“如今你們這一去，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一路卻定然艱辛，你們一路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等孩子們學有所成了就早點回來，我們大家都在村裏等你們回來。”
“老嬸子，你放心，我們定都好好的，到了那邊站住腳了我就給你們來個口信，回頭你們誰要是願意就上南邊找我，都是族親，不管是投奔也好，來玩看看我們這些老親戚也好，隻管來。”
柯慕青和老嬸子說着話，另外兩家族長也領着人過來相送。
大家都不是空着手的，如今糧食難得，但他們也都在自家蒸好了馍馍，煮了雞蛋讓楊家帶着路上吃。
柯慕青推不掉，隻得道着謝收下。
等楊裏正和自家晚輩交代完事，柯慕青才把楊裏正叫到一旁說話。
“叔公，我家大牛在外頭認識個做糧食買賣的，之前我替我兩個妹妹家定糧食的時候，當時尋思着外頭糧那麽貴，熟人給我便宜，我手裏又有些錢，所以我也給自己多買了些。”
“當時想着要是自家吃不完我回頭再賣了也行，總好過萬一糧食一直漲價以後就買不起了。”
“那些糧食我沒帶走，我藏在了我家地窖裏，這是我家地窖的鑰匙。”柯慕青悄悄把鑰匙塞給楊裏正。
“糧食不多，但真到了要餓死人的時候也能救命，這些糧我就留給咱自己村裏的人了，真要用的時候，該怎麽分，叔公您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