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慕青像是沒察覺到老太太的小心翼翼,笑着接下話,“待我那侄兒考上舉人,我定去妹夫家裏讨上一杯喜酒。“
柯慕青本想說喝上狀元酒指日可待,但一想到原主和柯紅繡的關系,怕真這麽說反倒像在說酸話,便改口說舉人。
“但願你是真心想喝我樓家這一杯舉人酒。”柯紅繡捋了捋衣袖。
“擺飯了,去桌上聊。”今日是老太太盼了許久的一家團圓,心裏别提多高興了,一手牽着柯慕青一手牽着柯紅繡,拉着兩姐妹先往飯廳去。
一大屋子大大小小的人,足足坐了三桌。
柯秀才雖然是讀書人,但卻不迂腐,柯家也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隻要舉止得體一切都行。
小輩們都在另外兩桌,這桌也沒有不能聽的人,柯秀才便問樓廣登和殷堂兩個女婿,“你們在縣裏消息靈通,最近可有聽到一些什麽消息?外頭征兵的事可停了?”
提及這個消息,兩連襟齊齊歎氣。
“不過是明面上轉到暗地裏的事,哪會停呢,如今是強制一戶出一丁,日後怕是一戶出兩丁都不夠。”樓家是在縣城開大酒樓的,故而常聽食客談及南來北往的那些事。
“隔壁郡還添了人頭稅,百姓苦啊。”殷堂道,“我們郡怕撐不了太久也要效仿了。”
柯雪蓮道,“縣衙的差也不好當,京城送去流放的犯人一批又一批,押送犯人的衙役去了一批又一批,上一次公爹找了關系把殷堂的名字劃了,這一次是躲不過去了。”
“過些時候,京城流放嶺南的犯人路經縣城,殷堂他們得接替京城來的衙役押送犯人去嶺南。”
消息快馬加鞭已經送下來了,那些犯人從京城流放一路走到這裏還需要些時間,故而殷堂幾人還有些時間做準備。
柯慕青和柯秀才二人一聽到嶺南,下意識相互看了眼。
“倒是巧了。”柯秀才道,但沒有馬上往下說,而是問兩個女婿,“今年我們縣裏的天氣你們怎麽看?”
“實屬異常,近兩年郡裏的天氣,百年不曾見過,縣冊上史無前例。”殷堂道。
昨夜那一場雨起初雖然下得又急又快,但也沒維持多久就變成了毛毛細雨。
然而今天又是晴天,路上的土沒曬半天就又已經幹透,一抓就散。
一場雨下來,去年就幹涸的河也依舊不見有水。
可偏偏是這一場雨,像是在故意給一個錯誤的訊号,給了老一輩帶來了偌大的希望。
柯慕青過來的一路聽到不少老人在路邊說話,都在說昨夜既下了雨,今年解旱有希望了。
可從原主的記憶裏能看出來,事實并未如百姓所願。
“伱們對嶺南臨州可有了解?”柯慕青适時接下話問着。
“臨州是秦王的封地,秦王還是皇子時就不得太上皇喜歡,故而太上皇就把嶺南臨州作爲封地賜給了秦王。”
“聽聞臨州山高水長,多水災,近年聽聞嶺南來的客商提及過,臨州有水的地方多水匪,山高的地方藏山匪。”
“幸而秦王體恤百姓,也常帶兵剿匪,百姓才能有個安居樂業之所。”
“但我已經好久不曾遇到嶺南來的人了,這些消息都是好久以前聽聞的,臨州一帶近月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柯慕青點點頭,至少在如今看來,臨州确實是個首選之地。
在這封建朝代,有個體恤百姓的掌權者太重要了。
這個話題就到此爲止,柯秀才沒有再繼續深問,把話題轉移開,問起幾個後輩的學習。
一直到用完餐柯秀才把幾人一同叫去了書房。
到了這,也不怕被孩子聽去,柯秀才就直言了。
“飯桌上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們這是齊王封地,齊王是什麽人,作爲老百姓,這麽些年,我們心裏都有數。”
柯秀才歎氣,“太上皇還在的時候,齊王有所忌憚,自太上皇仙去,齊王便張狂了起來,已有别的親王暗中屯兵,待齊王觀望以後,齊王也定比别的親王行爲更爲惡劣。”
“且今年至今無雨,幹旱怕是在劫難逃,人無水比無糧死得更快。”
說到這柯秀才看向柯慕青,這個時候,他心裏已經有決定了。
“你們大姐也收到了些消息,故而她今日來和爹說了,她決定賣了田産,湊了錢,在六月前帶着一家遷移至嶺南臨州,你們如何看?”
柯秀才話落,殷堂猛地看向柯慕青。
震驚片刻後,才開口。
“不瞞嶽父,我這一次沒有推拒押送流放嶺南犯人的差事,雖與娘子說是推拒不了,但實則是我與我爹商量着,讓我去嶺南探探路,若是一路情況尚可,便給家裏寄去信,我爹會替我一起辭去差事,帶着全家一起南下。”
這意思就是,殷家也動了南下的心思。
隻是尚不知臨州情況,不敢輕舉妄動。
“竟已嚴重到如此地步?連殷叔都動了南下的念頭?”樓廣登錯愕至極。
殷家幾代都在衙門當差,自是有門路提前得到些警示。
舉家搬遷是大傷元氣的事,有道是故土難離,若非情勢逼迫,誰會輕易舉家背井離鄉去陌生的地方生活?
“這可如何是好?”樓廣登面帶焦急,“我樓家家業便在這,不像妹夫一家辭去差事,田産一賣,說走就能走。”
柯慕青一聽,沒忍住笑了聲,“還能如何是好?賣了酒樓收拾收拾和我們一起南下,人多,路上相互有個照應。”
“大姐你不懂,我們家酒樓是祖上傳下來的産業,酒樓是樓家的門面,是象征,酒樓在我爹心裏,和老祖宗一樣的地位,我要是和我爹說賣了酒樓,我爹定會給我一鞭子把我抽得趴地上認錯爲止。”
樓廣登這會兒連歎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人活着,你樓家的酒樓何時都能再次開起來,去了嶺南,你們樓家也照樣能繼續開酒樓,可要是人連命都沒有了,酒樓還在,人不在了,有何用?”
殷堂倒是覺得這個大姐和二姐說的不太一樣,倒是個看得明白的人。
“大姐若是決定南下,不如和我們押送犯人的隊伍同行,這般也好有個照應。”殷堂想了想,又說:“若是嶽父和大姐都決定走,我爹也定會提早辭了差事帶着一家随行。”
柯慕青看向柯秀才。
柯秀才沉思了許久,終是點了頭。
柯家上下都是讀書人,若是真遇上征兵,柯家兒郎相當于全部去白送命。
男兒自不是怕死,但人要死得其所。
若是爲了保家衛國抵禦外敵,那是死得有價值。
若是死在内亂,死在那些狼子野心之人的利用之中,那是愧對祖宗。
拿起刀,殺的是自己的人,放下刀,又要死于自己人手裏,怎麽都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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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