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看了一眼,顧晚虞便又轉回頭去,繼續撥弄着池子裏的烏龜。
“奴婢知夫人不耐煩喝這些湯湯水水,但好歹是補身子的,爲了您身子着想,夫人多少也嘗些不是?”
顧晚虞沒.言語,
竹兒臉上的笑僵了一瞬,又深吸一口氣,暗地爲自己打氣,重新挂上笑,言笑妍妍道:
“夫人放心,奴婢知曉夫人最不喜那苦藥,這是經吳醫女确認,又由孫嬷嬷親自用參雞、紅棗熬煮的補湯,隻加了當歸、白芷等些許藥材,并不苦口。”
顧晚虞眼眸眨了眨,心思在胸間繞了個彎,轉頭丢開那烏龜看向竹兒,
也不說話,隻拿手杵着下巴,定睛盯着她瞧,
竹兒本就心虛,如今感受那時不時掃過自己周身的視線,心中更是沒底,
隻盡力維持着嘴角的笑,結結巴巴低聲詢問:“可、可是奴婢說錯話了?夫人怎得這般瞧奴婢?”
這下就連這房裏最不清楚内情的果兒都反覺到了不對,
果兒擡頭飛快掃了一眼竹兒,又迅速垂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尖,
好似上面那兩個花紋有多考究,狠了心去琢磨。
竹兒低垂下的睫毛微微顫動,端着托盤的手心全是汗,
但事已經做了,話也說出了口,哪裏還能由得她後退,
當下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裝作衷心勸慰,“夫人明鑒,奴婢也是爲了夫人身子着想。”
“哦?”顧晚虞另一隻手也托上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說的确實也有些道理,”
竹兒聞言面色不由一喜,
下一瞬卻聽到她慢悠悠說,“那,這養身湯就賞你了罷。”
竹兒貝齒緊緊咬住嘴唇,驚懼委屈,卻又隻能狠狠壓了下去,
“瞧夫人說的,奴婢算什麽名牌上的人物,又哪裏敢受用這等貴重好物?”
顧晚虞嗤笑一聲,垂了手,繼續逗弄着水裏的烏龜,
小環見狀上前一步,接過話頭,
“妹妹何必自謙,你素日如何對主子,主子也是看在眼裏,如今才體貼你,賜下這養身湯,妹妹不喝,才是辜負了主子一片心意呢!”
說着親手捧了那盅湯,遞給竹兒,“妹妹快趁熱喝了吧。”
竹兒餘光掃過顧晚虞,
見她背靠椅背,也閑閑看了過來,
忙勾了勾唇,挂上感恩戴德的笑,
想到一家老小性命全在林氏手中捏着的事,心裏恨不得立時把碗摔了,
心裏不停咒罵,面上卻不顯,隻僵硬着手接了,
“既如此,奴婢便厚顔受了,多謝夫人恩典。”
說罷又借口不敢讓自己污了夫人眼爲由,特端下去等忙完沒事了再喝雲雲。
顧晚虞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笑了一聲,才抛擲腦後不提。
小環和果兒交換了下視線,也對竹兒不以爲然的撇撇嘴,
心眼子都快擺在明面上了,還真當旁人看不出來呢!
要不是主子有意縱着,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呸!
顧晚虞玩累了,這才懶懶的站起了身,行至床榻邊,
小環和果兒極有眼色的去鋪床、更衣,
做完一切,在她的示意下,果兒告退離去,留小環守着。
小環一如既往的在角落裏侯着,欲等她睡下後,再退守在外間矮榻上,
結果在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到一聲極輕的響起,
“盯緊了她。”
小環猛的驚醒,起身看向裏間床榻位置,
差點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可在對上顧晚虞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時,才确認方才沒有聽錯。
主子終于打起精神了!
小環心中雀躍一聲,此時恨不得去給林氏磕個頭,
甭管如何,能讓她主子再恢複生機,她就謝她,
日後,她定會爲林氏尋一好的安葬之所。
小環其餘心中打算暫且不提,
面對顧晚虞的吩咐,當即壓低聲音清脆了應了一聲,“是。”又去倒了杯茶奉上。
顧晚虞勾了勾嘴角,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目光逐漸幽遠,
今日不同往日,
往日那些對宋京章的攻心也好,對林氏的算計也罷,
皆是爲了若是複仇之事敗露,能借宋京章之權勢地位保留一命,好再做後手,
可如今已然報仇成功,而且宋京章發現了她的謀劃,厭棄了她。
那對林氏的算計,也就再不值一提,
她本是不想理會,
可再不想理會,卻不想由着林氏這樣的人作踐自己,
雖不知那養身湯裏,到底被下了什麽,
但觀如今形勢,再有林氏一直盯着她這,
恐怕就是得了她失寵的消息,想要就此料理了她的。
死在宋京章手裏,還算是還她從一開始就利用他的因,
可若死在林氏手裏,她不甘不說,恐怕到了下面,也會被姐姐訓斥。
她也不甘心就此如林氏的意,總要好好回敬一番,
林氏此番一計不成,想來還有後手,萬萬不能從小事上出了纰漏,
今日是她看出不對來了,若是沒看出來……
看了眼面上有幾分小聰明,内裏卻時常拎不清的小環,
顧晚虞歎了口氣道:
“咱們主仆此時此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将嘴巴閉緊吧。
小環心下一凜,瞬間收起了前陣子因爲顧晚虞設計接連收拾了鎮國公、永安侯府以及背後把林氏玩的團團轉而産生的得意。
皇子所,
“沒辦成?”
林氏端着茶碗,慵懶的往身後軟枕上一靠,
臉上笑意盈盈,眼底卻全是陰霾,
“一回辦不成,還有第二回、第三回……次數多了,總有一回能辦成的,”
“劉管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隔着厚厚的珠簾,劉管事,也就是竹兒叔父心裏松了一口氣,忙垂着頭忙應是,
“娘娘放心,奴才必定會督促竹兒,盡快辦妥此事,不敢誤了娘娘的事。”
林氏哼笑一聲,不置可否,轉頭看了眼旁邊的林二,
林二立即會意,一步邁開,湊近竹兒叔父,
同時從袖中取出了把鋒利的匕首,飛快砍了下去,
霎時,竹兒叔父都來不及躲,便被砍掉半個手掌,
“啊!”凄厲的一聲叫喊,
竹兒叔父用手捂着鮮血直流的傷口,差點疼昏過去,
卻不敢有絲毫異動,隻依舊老老實實跪伏着,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才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