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虞福身對他笑笑,“爺稍後,容妾去換身衣裳。”
說着腳下步子轉了彎去了内室,快速換了身藕色繡羅裙,又重新盤了個朝雲近香鬓,
出來時看到宋京章正斜倚在軟榻邊,捧着本棋譜看,
“小環去換壺熱茶來。”
囑咐了一聲,顧晚虞便走到宋京章身邊坐下,
也沒開口打擾,隻是拿了邊上的未繡完的荷包做針線,
宋京章随意掃了她一眼,腦海中還想着方才她那仿若采珠娘的裝扮,
房内此時隻他二人,
一人拿書,一人做針線,安靜閑适,
午後陽光透着無盡的暖意,直照進人心裏,
無端的,這副場景讓他有種他和顧氏隻是一對尋常夫妻,在尋常的午後打發時間的感覺,
宋京章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嘴角淺淺勾了下,
真是糊塗了。
不過,這種感覺,
好像也還不錯……
小環站在門外,遙遙望着這一幕,忽地有些不忍心去打擾,
還是顧晚虞無意間一擡頭瞥見了她的身影,“愣在那兒做什麽,還不快過來?”
那股靜靜流淌的難以言明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宋京章也就勢放下手中從她過來後便再也沒翻過一頁的棋譜,
小環嘴角僵硬的扯了扯,端着茶水過來,悄聲給二人倒上茶,
“這茶還是爺上次命人送過來的雨前龍井,爺嘗嘗。”
上次送過來的?
宋京章挑眉,縱使未親眼看過,也知這種茶并不會多裝,
如今卻還有剩餘的,可見這女人平日裏有多省,
腦海中心思急轉,但并未言明,
“嗯。”淡淡應了聲,便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态度溫和的有些過頭,
顧晚虞借着茶杯斂去眉間的深思,
似乎自從上次她幫着隐瞞他受傷的消息後,這人待她的态度就發生了空前的轉變。
桌上茶盞裏袅袅的水汽緩緩上升,蒸騰起輕薄的白霧,水霧後,他的眉眼有些朦胧。
顧晚虞忽得輕笑一聲,
宋京章疑惑的視線投來,“怎麽了?”
顧晚虞笑着搖了搖頭,
“從前常聽人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妾卻是不解其意,如今在這霧氣下看爺,卻是明了。”
宋京章神色凝滞了一瞬,
小環忙垂下頭,悄聲退了出去。
“咳!”宋京章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來一局?”他指着桌上棋盤,
顧晚虞笑了笑,點頭溫順的同他來到桌前對坐,
宋京章執黑子,
她執白子,
棋局一開,房内隻剩時不時皺眉深思,與茶杯與桌面碰撞的聲音,
外面小環匆匆退下,還以爲二人會發生些什麽,
特地命人燒了水侯着,
結果等了半天,隻等來聲不鹹不淡的“換茶”,
換茶?
小環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聽錯了,
偏頭看了眼竹兒和果兒,卻發現好像吩咐的好像真是“換茶”,
忙回過神來輕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去換上熱茶,
進去發現二人在對弈,不由爲自己的猜測而臉紅,
重新上好茶,便沒再下去,而是侍立在一側角落等候差遣。
棋盤上,二人有來有往,
顧晚虞手中捏着一枚白子,
眼睜睜瞧着宋京章把一枚黑子,放在了意料之中的位置,
與上次相同的路數,
雖隻與他下過一次棋,但顧晚虞仍舊發現了宋京章此人慣用的方式——
面上大開大合,實則套着局中局,暗地裏不動聲色一點點蠶食對方所有陣地,待發現時,已然退無可退,無半點後路,
顧晚虞凝神片刻,依舊把手中的棋子放在了他的陷阱中,
對于宋京章這樣的男人來說,偶爾的出格是情趣,
但更喜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覺,不會想要看到她揣測出他性子的局面的,
而她需要做的,便是在把自己想要做的事,隐在細枝末節,
讓他以爲一切盡在掌握,
潛移默化、和風細雨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也是上次她爲何要引林氏過來捉奸的原因,
宋京章長居高位,那些奴才從不敢違背他的命令,隻以爲吩咐她瞞住府裏,便無人敢探查,
卻不知那些奴才本就看不起她,林嬷嬷又因前事一心要找她麻煩,
從宋京章開口讓瞞時,她便知曉定瞞不住,
可若是什麽都不做,宋京章發現消息洩露,就算知曉她已經盡力,也難免會遷怒,
所以她便将計就計,引導林嬷嬷誤會她藏人,
按照林嬷嬷那恨不得她死的性子,必定會叫人來捉奸,
屆時無論是誰,隻要鬧大,那之後再發生什麽,都與她無關了,
既摘出了自己,又能趁機得了宋京章的愧疚與憐惜,
可謂一箭雙雕,
至于宋京章會不會借機讓自己進那邊府裏?
顧晚虞又放下一枚白子,
暗嗤一聲,
就憑他一直未說出自己的身份,便可清楚,他是不會讓自己輕易進府的,
既如此,就算那林氏知曉自己的存在近期也無可奈何,頂多暗地裏做點事,
如此,她亦是不懼,還能多探探這位夫人的手段,又有何可擔心的,
果不其然,一路步步皆在預料之中,
宋京章待她的态度,也比她料想的,要轉變許多……
垂眸斂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微光,顧晚虞重整心神,不再胡思亂想,專心落于棋盤之上,
又幾次來回,
顧晚虞盯着棋盤上的變化,已經尋到破局之法,
手腕翻轉,伸向棋盤,
卻在即将落子時,錯落了兩格,
罷了,還是莫要太顯眼了!
微歎一聲,緊緊盯着棋盤,
宋京章望着她嚴肅的臉色,暗笑一聲,随手又抛下一子,
很快,
黑子如烏雲蓋頂,
顧晚虞欲再落子,腕懸半空,
卻發現,已爲死局。
“真沒意思,隻要同爺下,妾便沒赢過。”
随手丢下手中的白子,顧晚虞支着下巴,歎了口氣,
宋京章輕笑一聲,“膽子愈發大了。”都學會給他使臉子了。
從前莫說此,便是一句重話,都不曾敢的,
“爺不喜妾如此?”她沒解釋,隻偏頭眉眼彎彎帶笑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