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馮小喜一直默默守在娘親身邊,不說話也沒表情。
傍晚時,宋青舟偷偷給她傳過信兒,約她明天中午一起到河邊洗衣服,她沒回應,隻想着慢慢斷掉這份感情。
事情說完,毫無意外,全家人眼睛都瞪得比牛眼珠子還大。
“這不可能,爹哪是這樣的人?娘,這裏面肯定是有啥岔頭,沒整明白的。”
馮大壯第一個不信,他從小跟着父親學打鐵,作爲家中長子,深得器重,被寄予厚望,是馮家認定的手藝繼承人。
父親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偉岸如榜樣般的存在。
手藝精良,人品佳的爹怎麽會做出這樣出格的惡心事?
他眼珠子通紅,跑到馮勤奎跟前追問。
“爹,你咋不說話,你跟我們講講到底是咋回事啊?娘肯定是看錯了,聽錯了!”
馮劉氏無奈地搖搖頭,眼神中不帶一絲感情。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你們也都大了,自己也成家生娃了,很多事都明白,我親耳聽到他的話,老三媳婦和小喜也在場,沒啥好細問的了。”
馮勤奎被兒子追問,依舊不吭聲,露出乞讨似的眼神兒。
“孩兒她娘,我确實有錯,你看在孩子們的份上,打我罵我怎麽都成,就是别……”
他的目光對上一道鋒利如刀的目光,頓時不敢再說下去了。
馮大壯見父親已經默認,甚至開始毫無尊嚴地求饒,瞬間啥都明白了。
他頹廢地一屁股坐下,胳膊肘杵在小桌上,扶住額頭,滿面愁容。
“我說呢,怪不得每次王寡婦都不收咱家豆腐錢,還讓小喜在那幫傭賺銅闆,原來是早有……”
李鮮花撇撇嘴,想發表一番言論,又見婆婆露出了從未見過的狠厲無情,也學會了識相,閉口不言。
她心裏已經開始盤算,一旦公婆和離,分家後自己這一房能分多少。
馮二壯先是跟大哥一樣不相信,繼而明白了現狀,唉聲歎氣。
“唉,可憐了咱家老三,爹,你咋能,唉!”
他這個人最是熱血忠義,眼裏揉不得沙子,平日裏見到大孩子欺負小孩子,都要上去幫着理論幾句,算是個正義的漢子。
此時,一貫像“大喇叭”一樣口若懸河的他也開不了口說情。
這事兒,太埋汰人了!
這個家散了不說,日後讓人知道自己的爹是這麽個人,他在村子裏是再難擡起頭了。
“娘,那這事兒,你打算咋辦?”
他琢磨了半天,才擠出這句話。
陳秀娥自從前陣子匆忙回老家之後,就音訊全無。
現在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首先也是想到以後各房該咋辦。
“還能咋辦,祖訓我也給你們看了,以後你們的爹就被除姓,不姓馮了,明兒一早我就去找裏正和族長,讓他們主持公道。”
馮劉氏坦然道。
“祖訓上寫的明白,掃地出門,連姓都沒了,我這人心慈,許你帶走衣裳被褥,其餘的就别惦記了。”
“那鐵匠鋪子咋辦?你不給我鋪子,我咋打鐵?”
馮勤奎保持了這麽久的低姿态,對方都不爲所動,已經沒耐心了,有點急眼。
“當然是收回,以後鐵匠鋪子就是大壯一個人的。”
“劉豔菊!你别欺人太甚!說破大天去,我也是他們的爹!想把我掃地出門,沒那麽容易!”
馮勤奎撂下一句狠話,就出了門。
他這次是真怕了,馮劉氏的樣子不像有回旋餘地。
久興村和其他村子不同,風俗祖訓遵得很嚴格。
何苗嫁過來時,就不被允許辦喜事,隻因爲她是個寡婦,娶來不能大操大辦。
像馮勤奎這種事,有祖訓在手,族長必然會判馮勤奎淨身出戶,到時候,裏正一裁決,這事兒就定了!
他祖上的基業,自己多年來辛苦的打拼就全毀了。
這還不說,明日鬧到裏正那兒,全村人很快就會知道,他馮勤奎是最要臉面的人,以後在這沒法混。
不過此時他心中最惦記的還是王翠梅和她腹中的胎兒。
自己的兒女都大了,還被養得一個個正氣凜然的,斷然不會再接納他,爲今之計,就是保住自己還沒出生的孩子,也算是一個希望。
馮勤奎瞞着馮劉氏藏了些私房錢,就埋在鐵匠鋪子後的一棵樹下。
漏夜,他匆忙從家中跑出,到樹下刨出了私房錢,急匆匆進了茅屋。
王翠梅虛弱地躺在炕上,眯縫着眼睛半睡半醒。
馮勤奎大驚失色,難不成,她已經灌下落胎藥了?他沖過去搖晃王翠梅,直到對方清醒。
“你咋才回來呢?你個死鬼!”王翠梅睜開眼,開口就埋怨。
“别說那麽多了,那藥你喝了沒?”馮勤奎急切地問。
王翠梅擡擡肩膀,掙開束縛着她的大手,面上不喜。
“你幹什麽急三火四的?你兒子咋樣了?沒把見着我的事說出去吧?”
她見馮勤奎不言語,也便不問,自己下地倒了杯涼水喝。
“你匆匆忙忙就背着你兒子走了,留我一人在這,我又不敢貿然出去,隻能在這等着,給我餓得渾身無力啊。”
馮勤奎放下心來,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原來是餓的。
“我不是給你做粥了嗎?你沒喝?”
“難喝得要死,不如餓着。”王翠梅翻了個白眼。
“行,孩子還在就好,管不了那麽多了,趕緊走,路上再跟你解釋。”
馮勤奎确認王翠梅的腹中的胎兒還健在,便放了心,拉起她就奪門而出。
“哎,不行啊,我兒子還在豆腐坊呢,你要去哪?”
王翠梅自然是不願意跟他走,她隻是耐不住寂寞,找了個男人偶爾享受一下異性的撫慰罷了,她才不想背井離鄉。
隻是她現在還沒意識到,醜事已暴露,再不逃,明天全村便人盡皆知了!
馮勤奎不由她,緊緊攥住手,趁黑沿着山路跑了。
什麽裏正,什麽族長,都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