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鳳妮眨巴着大眼睛,眼眸泛起盈盈秋水,一臉的破碎感,語調輕柔又脆弱。
她抽搭着說:“姐姐,我不是有意這麽說的,是你苦苦相逼,我也是沒轍了,才訴訴苦水,彩雲妹子是怕我受欺負,想爲我撐腰,沒承想遭此橫禍。”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綠茶婊。
何苗:别介,我不一定比你大,不用稱呼姐。
人們慣于打擊強者,同情弱者,這話讓她這麽添油加醋地一說,人家還指不定以爲何苗跟馮小喜怎麽欺負她們了呢。
人群中議論紛紛,還有熱心大娘過來攙扶勸慰梁鳳妮。
何苗這人素質不詳,隻能說是遇強則強。
遇神擋神,遇鬼殺鬼,絕對不能輸給這個大白蓮花。
好!不就是賣慘麽?看我力挽狂瀾!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臉真誠地說:“唉,我是苦出身,眼瞅着就被餓死了,好不容易馮家收留,給口飯吃,公婆妯娌間都和睦有加,我呀,很知足。
隻是相公帶病,兩個嫂嫂近日身子不爽,我隻能扛起重擔,好在婆婆體諒,遣妹子來幫襯着,一心隻想打好水回家接着幹活,你慢慢哭,我們先忙了。”
說罷,就若無其事地繼續汲水,吃瓜群衆們聽來聽去,覺得何苗也不容易,輿論的天平逐漸傾斜,最後不偏不倚。
其實到這,何苗就不想事情再發展下去了,懶得耗神兒,隻要家人沒吃虧,馮家風評沒受損,這事就拉倒。
梁鳳妮傻了眼,她的演出還沒謝幕呢,這就完了?
攙扶她的大娘勸解道:“聽聽這小媳婦兒說的話,多麽能幹,多麽懂事啊,看樣真是苦出身,是憨厚的好人,不會欺負你的。”
梁鳳妮難得逮住機會跟馮元朗的娘子正面交鋒,又險些取勝,自然是不甘心放手,她私心希望這事發酵起來,馮家爲千夫所指她才滿意。
于是,她咬着下嘴唇,上前一步,勾了勾何苗的胳膊,眼淚珠子繼續連成串似的掉落。
“我養在深閨,隻知道女子溫良恭儉讓,再不理會其他,若是惹您不高興了,千萬别見怪,千萬别打我。”
嘿!何苗這暴脾氣,要不是有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她真想一個回旋踢,把這嘤嘤怪一腳踢出銀河系。
但是她忍了!在公衆面前發言,說錯一個字都會被指摘,更别提真的動手了。
她翻身握住梁鳳妮的胳膊,淡定地說:“當然不見怪,即使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兩位姐妹的錯,但我逆來順受慣了,絕對不會因爲你朝我潑髒水而記恨的。”
梁鳳妮的淚珠凝滞在鼻尖。
“我知道你想贖罪,想道歉,想幫我打水是不?來,桶給你,咱們這事就算講和了,我和我妹子都是老實人,斷然不會怪你剛才對我們惡語相向,來吧!”
一山更比一山高,倒打一耙誰不會啊?再說何苗也不算惡人先告狀,事實依據在這擺着呢。
剛才的大嬸持續保持着熱心,從何苗手裏接過桶,遞給梁鳳妮,慈愛地笑道:“妮子,看人家這态度多好,你打上這桶水啊,就算講和了,她以後不會怪你了。”
梁鳳妮:“……”
這半天的“金豆子”算是白掉了。
她迫于形勢,隻好扯出個勉強的笑意,接過井桶,上上下下辛苦提了幾趟,幫何苗把水裝滿才算完。
鄉親們這才如釋重負,一團和氣地散去。
何苗和馮小喜站在井邊冷眼旁觀。
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雖說姑嫂二人不齒這種裝柔弱、賣可憐的行爲,不過适當表演茶藝也是權宜之計,關鍵是對付這種人,真管用啊。
梁鳳妮就好比一團棉花,打上一拳反而回彈,想辦法澆點涼水上去,她就再也蓬松不起來了。
打完水,何苗也不想爲難誰,俏皮地說聲“謝了”,就開始系扁擔,準備回家。
這時,馮元朗突然過來了,他一走近,梁鳳妮快速整理頭發,扯平衣襟,試圖引起注意。
元朗經過她身邊,看都沒看一眼,徑直走向何苗。
他擺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反常地挺直腰闆,款款走來。
那一刻,何苗還以爲他病好了呢,他湊到何苗身邊,緩緩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攤開,裏面是陸奶奶給他的一塊高粱饴。
他一改往日笨拙、稚嫩的語氣,開口道:“娘子,這是我特意留給你的糖,在手心裏捂軟了,不累牙,你吃吧!現在就吃!”
何苗:啊咧?這是犯啥毛病了?再說我不愛吃軟糖。
跑題了跑題了,她收回思緒,拾起糖塊兒,丢進嘴裏:“真甜!”
馮元朗露出比糖還甜的笑容,又款步走到水挑子邊,從容地擔起扁擔,走了幾步,回頭說:“娘子,我們走!”說完,閉上一隻眼,朝何苗抛了個标準的媚眼。
按說剛才他這一番反常舉動是挺老套油膩的,但顔值決定一切。
這些動作出自他的帥臉和修長身材,這些肉麻兮兮的話出自他紅潤有型的嘴巴,一笑,還露出兩排莊稼人難得的大白牙,效果完全不一樣!
真能迷暈幾個沒見過啥世面的深閨少女。
馮小喜在一旁都看呆了,她的傻三哥啥時候變得這麽靈光了?
梁鳳妮被直接忽視後,憋着郁悶繼續填滿自家水桶,看到這一幕,心裏直泛酸,眼淚上湧,恨不得當場倒立,免得淚水奪眶而出,惹敵人笑話。
太酸楚了,這明明是她當初厭惡至極、棄之如敝履的傻子,怎麽現在對媳婦如此體貼,行動舉止又如此得體。
人和人之間是會發生化學反應的,和錯的人在一起,被視作敝履,和對的人一起,就成了水晶鞋。
等馮家三人有說有笑地往家走後,梁鳳妮才釋放出内心的難過,流出了今天唯一由真情實感催發的眼淚。
她帶來的小丫頭一直乖乖地在樹下看着娘親,好像很早就習慣,娘親跟任何人有争執時,都不要上前,隻需遠遠躲着。
現下,人們都走了,她才遲疑着走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