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人，這幾天都沒畫過妝，黑眼圈遮都遮不住，一咧嘴笑，就擠出厚重的眼袋。
一切都現實的可怕，是時逾白過去沒經曆過的現實主義生活。
他怒極反笑，諷刺地說道：“你是爲了你自己吧，擔心葉舒薇影響了你的地位。我原本告訴過你，我會處理好一切，可是你不相信。”
時逾白隻覺得那時候的自己蠢得可笑。
他居然真的有想過，要娶黎若水爲妻，要爲了她努力上進、拒絕家族的聯姻。
蠢，真是太蠢了！
他答應跟葉舒薇結婚，有什麽不好的呢？
葉舒薇是葉家的獨生女，即便出嫁了。
葉家不會再給她實際的權力，卻還不至于克扣女兒的嫁妝，連點分紅都不給。
而他還能因爲娶了葉舒薇，多了一絲在時家公司裏立足的機會。
“我本來沒打算要娶葉舒薇的，但我現在覺得她比你識大體，比你要聰明得多，人還長得漂亮。”
時逾白居高臨下，冷漠地注視着黎若水。
“你如果乖點，不要再給我惹麻煩，我以後還可以繼續養着你。”
他甩下這句話後，便轉身就走，懶得再看黎若水的臉色。
這個女人，過去還算聰明，也還有兩分姿色，現在卻是越來越蠢了。
伴随“砰”的重響，刺眼的白熾燈下揚塵飛揚。
黎若水無意識地呆立在客廳裏，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直到嬰兒的哭聲響起，才似重錘敲擊，猛然驚醒。
“寶寶乖，寶寶乖，”黎若水慌亂地在屋裏打轉，右手不住地輕拍嬰兒的背，聲音嘶啞地哄道，“媽媽不是故意的，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嬰孩的哭聲未止，小臉漲得紫紅，聲音越來越大。
黎若水逐漸焦躁起來，瘋跑到卧室，用力把嬰兒扔到床上，大吼道：“我讓你别哭了！”
嬰孩重重地跌落在床上，借助柔軟的被褥減輕了沖擊的力道，猛然打了一個嗝兒，哭聲奇迹般地停止了。
黎若水喜極而泣，揚起沾滿淚水的臉，露出笑意，蹲下身，對床上的嬰兒說道：“寶寶乖，寶寶最貼心，最孝順媽媽了。”
“剛才寶寶哭了，一定是因爲爸爸對不對？”
“寶寶一定是想爸爸了，媽媽一定會把爸爸找回來的，任何壞女人，都沒辦法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黎若水的眼神，越發詭異狠厲。
直直地映入月色之中，倒映在古鎮幽深的湖水裏。
盛瀾清輾轉反側良久，腦海裏席玉的面容始終揮之不去。
積郁在胸口的沉重，似乎在刹那間轉移到了頭顱，仿若自萬丈懸崖直直墜下的失重感。
她索性打了車，前往了昆山最出名的千燈古鎮。
車停在了古鎮的入口處，當地的出租車師傅聽到悅耳的“微信到賬500元”後，熱情地跟她介紹。
“這裏最出名的就是萬家燈火，所以遊客一到這裏就會刻意多住一晚，來感受這樣的美景。”
他見盛瀾清站在原地，似乎被眼前的景色給驚住，忍不住開玩笑道：“不過您來的可巧了，用不着住店，就能直接欣賞三四個小時的萬家燈火，天才會亮呢。”
出租車發動的轟鳴聲響起，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喧嚣，很快沉靜。
深秋時節，甚至不聞一絲蟋蟀的叫聲。
每家每戶都懸挂了長串的燈籠，倒映在黑沉沉的湖水中，溫暖又寂寞。
盛瀾清的眼眸倒映出明媚的光，卻漸漸黯淡。
沒有一盞燈，是爲了她而亮的。
不僅沒感受到人間煙火的誘人，反倒徒增了寂寞。
甚至還有點像……小時候看過的鬼片，成群結隊的僵屍從古鎮的石橋跳過，鬼火幽鳴。
“您好……”
悠長的女聲響起，同時輕柔的力道落在肩膀處。
盛瀾清被突兀響起的聲音，吓得倒退了兩步。
“哎，小心！”
年輕姑娘眼疾手快地把她拉了回來，有些羞澀地笑。
“不好意思，我剛才吓到你了。”
盛瀾清驚魂未定地打量着她，卻被她的氣質給驚豔了一瞬。
是那種“萬花凋零，我獨盛開”潤物細無聲的美。
不算太顯眼，卻能讓人在人群中發現以後，再難移開目光。
盛瀾清定定地看了她許久，伸出手去，輕笑着問道：“妹妹，你有沒有興趣當明星啊？”
這姑娘的嗓音條件不錯，有種渾然天成的美。
更重要的是，她很年輕，眼神全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很适合……那一首她送給席玉的曲子。
男人沒有了，事業總不能不要。
“真的可以嗎？”
年輕姑娘激動又興奮，兩隻手一齊伸出來，緊緊地握住了盛瀾清的手，死命地搖了又搖。
“姐姐，我實在太激動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盛瀾清啊！我的偶像！我從小就是聽你的戲長大的，我可喜歡你了！”
她的語速又急又快，忙着自我介紹：“我叫顧青栀，是B大音樂系大四年級的學生，這次來昆山畢業旅行，晚上睡不着覺，就出來亂晃。見到這邊有個人影，模樣挺像你的，就跟古代的山之女神一樣，我就過來問問看，沒想到還真是……”
盛瀾清的笑容，差點沒維持住。
這姑娘，還是太年輕了些。
換作是席玉那樣的老油條，絕不會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
如果他說了，那麽一定是故意惹她生氣。
什麽從小聽她的昆曲，她出道雖早，也不至于老成這樣。
還有山之女神，其實就是屈原《楚辭》中的山鬼。
怨公子兮怅忘歸……君思我兮然疑作……思公子兮徒離憂，講的就是多情的山鬼在與心上人幽會後，期待他再來，而他卻再也不來了。
山鬼從疑心他沒有空閑來，到懷疑他的感情，最後心神不甯。
不得不說，顧青栀這看似恭維的一句話，誤打誤撞地揭穿了她此刻的複雜心境。
盛瀾清的思緒轉過，并沒有打算跟小姑娘計較，轉而問道：“那麽，顧青栀小朋友，你有簽約過公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