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嬸子,你這話是啥意思?”
雖然喊嬸子,但九嬸子卻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自從丈夫意外去世後,這十年間,她一個人孤獨而活,無兒無女,偶爾有侄女侄兒來看望一下,但到底比不上有兒有女有夫有家來的安心。
常年深埋心中的苦痛,沒有表現在言談舉止間,卻能在獨處時,在夜深人靜時輾轉反則間流露出來,時間久了,便也跟老妪無甚區别。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誰能想到就是顧家老宅造成的?
“怎會如此?九嬸子,當年九叔的死真的跟顧長貴兄弟有關?”
族長此時站了出來。
“我可以作證。”
老族長把這半年來他們私下查詢的結果告知大家,頓時人群突然靜默了。
再看顧田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
顧田本想辯駁,抵死不承認。
但對上村民的眼神,他知道今日如果他不表态,隻怕兩個拖油瓶所做之惡事,怕都要加注到他腦袋上,到時輕則除族,重則接受族罰絞死落個全屍,不波及後代,可兩個都不是他的種,他又何必給他們背鍋當那惡人?
“是,是他們兄弟二人所做,但跟我沒有半毛錢關系。”顧田害怕啊,害怕村民爲給九嬸子出氣,一翁而上把他錘死,連連擺手退後,竭力撇清他與那倆孽養子之間的關系,如今的他恨死當年的自己爲何色迷心竅,上了柳氏那賤人的鈎呢?
“是真的,是他們母子仨人所爲,大柳氏因和九嬸子有口齒,回家怨言頗深,直言九嬸子那般嚣張,都是借着九叔的勢,若是九叔這人沒了,九嬸子一個寡婦無兒無女,便再也嚣張不起,她也就出了那口惡氣了。”
顧家村人大多都是樸實的村民,哪裏聽說過此等爲幾句口角就要人性命之人,當即一陣後怕,還好他們曾經跟大柳氏也是保持距離的,否則隻怕如今墳草野長了三丈高了。
“顧田,你難道沒有半點責任?大柳氏是你妻子,顧長貴顧長富是你名正言順的養子,他們就在你眼皮底下密謀一條人命,你卻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你的良心呢?”
族中其他族人也讨伐起來,他們早就對顧田一家不滿了,如今還知道顧田這麽罔顧人性命,以爲高高挂起便跟他無關了嗎?
“顧田,這一切都是因爲你的不作爲,才讓大柳氏母子那般視别人性命如蝼蟻般踐踏,可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九叔當年把自己的口糧省給你吃,你踏馬早就在二十多年那場災禍中屍骨無存了。”
顧三老爺恨死了,狠踹顧田。
顧田覺得自己也很委屈,但犯了衆怒,他也知道輕重,隻抱着腦袋任顧三老爺一腳比一腳狠的猛踹。
他就不明白了,如朽木一般身體的顧三老爺,看似一陣風就能吹跑的人,腳上力氣卻能這般大。
當真是氣狠了?
顧田這一次被打狠了,等于在全村人面前臉皮被揭了下來。
以後走到哪裏都沒臉。
可他也實在沒想到,顧長貴兄弟二人還真敢啊,十多年前,他們也才是十幾歲的少年,咋就能那般狼心狗肺?
大抵是不想顧田死的那般痛快,族人留着一口氣收手。
身邊已無人可用的顧田渾身疼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升天,若不是日頭越來越大仿佛要把他當鹹魚一樣烤焦,他能不顧形象而像狗般趴在地上地老天荒。
“二郎啊,來扶扶爺爺。”
“呸,你才不是我爺爺,你是壞人!我沒有你這樣的爺爺。”
也不知是不是做給崔氏瞧的,顧二郎朝地上的顧田猛吐吐沫,末了還不忘踹上幾腳,演的便是恩斷義絕的戲碼,至于心裏是不是那般想的,于顧田來說也不重要了。
既然無人幫,那就自己爬吧。
短短的院子與房間的距離,平日一句話的功夫就到,如今卻是費了半日功夫才爬回家。
而他那所謂的二兒媳崔氏,卻是全程當他是猴子玩雜耍般看戲,屋檐下坐着小馬紮嗑着瓜子,這些顧田尚且能忍受,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崔氏那眼神。
看好戲與意味不明的笑意,每一次擡頭對視,都能把他的脊梁瞬間捏碎,縱使他已經無脊梁這種東西。
等他爬進房間,崔氏也跟了來。
全程被人當猴子的滋味真的糟糕透頂了。
偏偏崔氏還能繼續傷口上撒鹽。
一通鹽撒完,還不讓拉波仇恨,真是連鬼都不放過。
“公爹,你這次完全是被兩個養子給連累的啊!”
“我說公爹,當年你就不該寵着大柳氏,以至于黑白不分,連兩個養子作惡你都不攔着。”
那眼神又是一記:你看看你,如今隻有自己吞下那苦果了吧。
仿佛又是一把刀往顧田心口插。
殘破不堪的身體再是不堪重負,重重倒在房間的地上,明明他隻差點就能爬上他的床,軟乎乎的床啊!
“公爹,九叔當年明明是在爲咱家放田水,你卻縱容顧長富從背後使壞,把人敲暈倒洪水裏,這些年,公爹良心可安?”
“唉!錯了!公爹要是有良心這種奢侈的東西,又怎會讓我前婆婆難産緻死?明明是你跟柳寡婦早早勾搭在一起,又縱容柳寡婦在一個孕婦面前言語刺激,才使得她早産,驚怒攻心之下血崩緻死。
公爹,這些年你對三弟那般,是不是害怕三弟那張極似前婆婆的臉?因爲每見一次就他便會提醒你曾經多麽的惡劣?你無顔見前婆婆,連帶着不待見她生的孩子,對嗎?”
顧田想說對個屁,顧清禮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可他已經氣得沒有力氣,大腦混混沌沌間他仿佛又看到那位貴氣逼人豔光四射的嬌小姐,而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他與她站一起都如同雲泥般天差地别。
但不管什麽時候,顧田在面對顧錦紅時内心深深的自卑感都不能磨滅,就比如現在,他本能的還是找個地縫鑽了,卻又舍不得挪開眼睛。
就這樣反複……反複不知多少次,他忽覺渾身火辣辣的疼,但他不覺得疼,隻覺得靈魂得到了升華,這似乎就是升天的感覺。
難道他要做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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