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初所說的事情,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一件前塵往事了。
隻是有的人已經把這件前塵往事遺忘掉了,有的人卻把它刻在心底裏,一直銘記着。
皇後王琴正在侍女冷香的服侍下泡手。她的一雙纖纖玉手浸泡在牛乳和玫瑰混合制成的養膚水中,光從手的皮膚上來看,很難将它和年過四十的皇後聯系起來。不過皇後雖然年紀不小了,容顔還未逝去,而且随着年齡和閱曆的增加,她的臉上更添一分沉穩和雍容華貴的芳華,看起來就像是盛開的國香牡丹,那渾身的貴氣和氣度令人忍不住想要折服。
“娘娘,官家已經連着幾日和那幾個小妖精厮混了。長此以往,不利于身體的保養啊。”冷香一邊往皇後的手上撩着水,一邊說道。
她的語氣很平淡,話裏的意思瞧着是在擔心官家的身體,但是語氣涼涼的,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甚至還有點不太喜歡這個事情的感覺。
“娘娘,您畢竟是一國之母,眼下這樣的情形要不要去勸說勸說呢?”冷香詢問道。
皇後“嗯”了一聲:“話說如此,但是官家畢竟是官家,向來都隻有别人聽他說話的份,哪有他聽别人意見的份呢?再說了,今時今日我和他的關系也有一點微妙,還是少來惹他的眼好。他願意多寵幸新人,就讓他寵幸吧,反正後宮的姿勢不足,他也該多努力努力。至于我要不要去勸說他?我覺得還是敬而遠之的好,他這些日子總跟我不太對付我的話,他算是聽不進去了。”
冷香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官家的年紀也不小了,後宮卻沒有一個皇子,怪不得他在這方面着急,一口氣納了那麽多新人。下正是關鍵時期,若官家膝下沒有皇子那麽清新,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皇後笑了一聲:“正是這個禮儀,他膝下一個皇子都沒有,若是自己有什麽不測,那皇位到底是誰繼承就說不準了。所以他現在瞧着無限風光,其實腹背受敵岌岌可危,着急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越急越慌,這個時候就容易出昏招,所以你看他從事了那麽多新人,費那麽大勁,想要留下個一兒半女的有什麽用?”
冷香也跟着皇後笑了幾聲,接着,她服侍着皇後擦手,忽然想到了什麽,說道:“娘娘,若是我們大業成就之後,該怎麽辦呢?您之前總說不想讓那孩子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隻想讓他平安富貴的安穩度過一生,但是,若您真的掌握大權,也還是需要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來繼承下去呀。那孩子是你唯一的血脈,奴還是覺得他可以托付。”
皇後的臉孔上浮現出滄桑的神色:“你的擔憂我都懂,實話跟你說,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方法的可行之處,隻是我和那孩子的父親之間恩怨頗深,若是我把他認回來,難免就要跟他父親打交道,這是我最最不想見到的事情,所以考慮再三還是算了吧。”
說到這裏,皇後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冷香也覺得很氣憤:“奴也覺得那孩子哪方面都好,唯一的敗筆就是有那麽一個狼心狗肺,不負責任,始亂終棄的父親!”
“唉,都是前塵往事了,過去就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麽?”皇後揉了揉眉心,覺得非常疲憊。
冷香連忙給她按摩肩部,爲她緩解疲憊:“提到之前的事情,奴就覺得生氣,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原本想着孩子交給他撫養,此後的一切事情都和咱們沒有關系了,但是現在漸漸看着那孩子和他父親截然相反,又被他父親養的不成樣子,奴覺得怎麽也不能算了!正好您現在眼看就能大權在握,不如趁此機會給他點顔色看看,恩仇舊怨一起算了吧?”
皇後道:“那你說你想怎麽和他算這個總賬?”
冷香思考了一會兒後,說道:“他不是一心想往上爬嗎?眼看就要爬上戶部尚書的位置了,那就讓他永遠坐不上這個位置。讓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就差那麽一點點的距離,就可以登上高位,但是一腳踩空,屍骨無存,讓他親身經曆這種從希望瞬間到絕望的感覺。”
“從希望瞬間到絕望。”皇後呢喃着這句話,眼睛忽然漸漸的濕潤了起來。
當年他何曾不是這樣呢?眼看着隻差一步就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雙宿雙飛,沒想到自己得知的結果是心愛之人要另娶他人,而且還對自己橫眉冷對,滿臉厭煩。
王琴輕輕的歎了一聲,她也曾經有過少女情懷也曾經像卞經理那些待嫁閨中的小娘子們一樣,想找個如意郎君,兩情相悅,琴瑟和鳴的度過美滿的一生。隻可惜他出身高門大戶,誕生于世家大族王家,注定就要過着坎坷波瀾的一生,不能去過平淡幸福的日子。
作爲王家的嫡次女,她身上的擔子其實是沒有那麽重的,而且她也曾經想要爲了心愛的人去反抗過這些事情。比如隐姓埋名的和心愛的人相互交往,比如爲了逃避入宮,竟然大膽的做出了離經叛道的事情,還未婚先孕,懷了個孩子。他做了很多自己曾經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做了很多自己曾經一點想法都沒有,不敢去實施的事情,隻爲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他想着先生米煮成熟飯,然後逼迫自己的父親爲了王家的面子而答應自己和心愛的那個人終成眷屬。
隻是沒想到啊,當王琴以死相逼,終于得到了父親的首肯後,她滿心歡喜的去找心愛之人,告訴他這個好結果的時候,卻發現他即将和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結成夫妻了。
“你是誰?我從未見過你,又怎麽可能會和你立下婚約?”
“這是我尚未過門的妻子,我們馬上就要結爲夫妻了。”
“什麽定情信物?我從來沒有和你交換過什麽定情信物,你是哪裏來的?瘋子在我府門前胡言亂語?”
“快走開吧,再不走開就叫人來了!”……
在此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王琴都忍不住要回想起那天下午的情形,但是她又控制着自己不繼續回想下去。這樣的痛苦就像一層由月光編織的紗網,無色無味,卻悄悄的把她的一切喜怒哀樂都籠罩了起來。
過去那麽多年後,再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仍然曆曆在目,王琴甚至記得當時她面孔上奇異的沒有眼淚,挺直的背脊面對這個悲慘的事情,直到回到家中後才放聲大哭。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皇後歎了一聲,她又從那個受傷虛弱的王琴變成了簡韌不屈的皇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