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也被這嚴肅的氣氛感染,四處靜悄悄的,季雨棠一路走來都沒聽到人聲,隻有廊下的兩隻雀鳥撲騰翅膀的聲音帶着些鮮活氣息。
“章太醫,怎麽不見劉太醫他們呢?”季雨棠輕手輕腳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小聲詢問對面的章太醫。
章太醫擡手擋着,小聲道:“你沒聽說嗎?官家今日早朝吐血昏迷了!現下幾乎是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去了福甯殿,也就我們幾個主婦科和小兒科的被留了下來。”
季雨棠環視一周,果然就剩下她、章太醫、主小兒科的孟太醫、以及兩個面生的年輕太醫。
“這麽多人去了福甯殿,看來官家的病情相當嚴重啊。”季雨棠道。
“誰說不是呢,院判親自爲官家診治,治了半日了,愣是沒什麽效果。這會子福甯殿裏正亂着呢,皇後娘娘罕見的大發雷霆,說是治不好官家,就拆了院判的老骨頭。”章太醫倒吸一口涼氣,似乎與太醫院的院判龔太醫感同身受。
皇後娘娘大發雷霆?是演戲嗎?季雨棠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官家病重正合了皇後的心意,那皇後爲什麽還要做出這麽大的陣仗呢?不應該拖着官家的病情等他歸西嗎?怎麽像是很怕官家出事……
季雨棠問道:“章太醫,你知道官家是爲什麽發病嗎?”
章太醫搖頭:“不清楚。福甯殿把守的十分嚴密,我們這些人都不知道裏頭是個什麽情形。恐怕要等前去診治的太醫們回來才能弄清楚了。”
“防控的這樣嚴密,看來官家的病況不妙啊。”季雨棠道。
章太醫抖了抖胡子:“慎言啊。”
季雨棠做了個封口的手勢,示意自己明白了。
太醫院中的氣氛再次沉寂下來。
而另一邊,福甯殿外熱鬧非凡。
“德妃,本宮說的話你當耳旁風嗎?”身着常服的皇後不怒自威,在冷香的攙扶下睥睨地上跪得闆正的德妃。
德妃是四妃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如今才二十有四,她能在這樣的年紀成爲四妃之一,除了家世好,還得益于她的美貌。德妃的美就像是江南的雨天,溫情似水,朝氣蓬勃。尤其是那雙含着春水的清澈眼眸,被這樣的眼眸掃上一眼,頃刻間就像是墜入了煙雨迷蒙的江南,渾身都透着一股舒爽的勁兒。
但皇後不吃這一套。
“德妃,你少拿那雙眼珠子勾人,本宮不是官家,不吃你這一套。本宮再說一遍,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容許接近官家,你最好把這話牢牢的記在心裏。念你是初犯,這次就不對你做處罰了,若再犯,本宮饒不了你。”皇後眼裏波瀾不驚,聲音中蘊含着威壓。
德妃戚戚然道:“臣妾隻是擔心官家而已,官家突然生病,臣妾實在是害怕。皇後,求您讓臣妾侍疾吧,臣妾一定盡心竭力照顧好官家。”
說着,德妃竟然朝皇後磕了個響頭。
皇後擰着眉受了這個大禮:“德妃,你聽不懂人話嗎?本宮強調多次了,官家這次的病症來勢洶洶,需要靜養,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官家打擾他修養。”
德妃忽然抽泣起來,擡起細嫩修長的手撫在胸口,做出個“西子捧心”的姿勢,她道:“皇後娘娘,您爲什麽下令不許衆姐妹探望官家呢?眼下除了您和那幫子拘在福甯殿裏的太醫,沒有人知道官家到底是個什麽情形。臣妾不知道您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好像要獨攬大權似的。”
皇後咂摸出了味兒,她冷笑道:“呦,在這兒點本宮呢,怕本宮一手遮天做出什麽對官家不利的事兒?德妃,本宮還沒找你算賬呢,官家是吃了你引薦的國師煉制的藥,這才吐血昏迷,你說是不是你們宋家狼子野心想要弑君啊?”
德妃的抽泣聲弱了下來,她紅着眼睛仰視皇後,聲音輕柔卻滿是威脅:“臣妾對官家的忠心日月可鑒,倒是皇後娘娘您小動作不斷,今日官家都昏迷了,卻突然傳出一道罷免汴京府尹的聖旨。誰都知道這個位置異常關鍵,卻偏偏這時候生出變化,要說這其中沒有您的手筆,臣妾是一千個一萬個不信的。”
“本宮小瞧了你,你的消息竟然如此靈通。那今日這般哭着喊着要進福甯殿侍疾,恐怕目的不純吧?”皇後動了動端放在身前的雙手,“侍疾是假,實際上是想窺探官家目前的狀況吧?”
“娘娘何必問這麽多呢,臣妾是真心想着官家好的。”德妃擦了擦眼睛并不存在的淚。
“在這後宮當中,真心不真心很難說啊。”皇後的眼神愈發冷漠,她沒料到德妃在這個時候亮出了爪牙,自己的動向竟然全部在她的掌控之内,看來果然如官家所說,宋家的野心不小。
“怎麽?娘娘想通了沒有?是否要放臣妾進去侍疾?”德妃那猶如微雨江南的溫軟面龐上添了一絲冷厲。
皇後嗤笑:“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威脅本宮!不要以爲官家寵你愛你幾日,你就了不起了,睜大你那濕乎乎的眼睛看清楚,本宮是後宮之主,更是大夏的國母,官家生病,自然一切由本宮做主。今兒就給你個準話,你在這金磚上跪死了也别想進去!”
德妃的眼裏閃過慌亂的情緒,她沒料到自己用皇後假傳聖旨的秘密威脅她,她竟然不爲所動,可自己近日收到父親的密信,務必确認官家的病況如何。這事關乎着父親密謀的東西,自己必須圓滿完成。
無奈之下,德妃決定再添上一劑猛藥:“娘娘,您不怕臣妾把您的事兒抖落出去嗎?”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喽?不裝了,圖窮匕見了?
皇後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擡腳往福甯殿裏走去。她背對着德妃,朝她擺擺手,毫不在意道:“你盡管說,本宮若怕了,跟你的姓!”
“皇後娘娘!”
德妃還想上前,被福甯殿門前的侍衛攔住。她還想掙紮一番,但那些侍衛并不是憐香惜玉的人,直接抽出佩刀擋在她的面前。
“皇後!你真不怕我将你做的好事抖落出去?”德妃不裝了,對皇後的尊稱也沒了。
冷香蓦然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冰冷無情,毫無波瀾。
德妃忽然打了個哆嗦,心中生出一絲後怕。她這樣明目張膽的得罪了皇後,不會被她滅口吧?想起身懷龍子卻被軟禁起來的賢妃,德妃愈發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
“可是今日的機會實在難得,若能探查到官家的病況,被皇後記恨上又何妨呢。”德妃收拾好心情,施施然起身,醞釀着接下來的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