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的劇痛并未襲卷而來,袁四小心翼翼的張開眼睛,發現那個朝他揮舞拳頭的侍衛僵立在原地,他的喉管裏發出“喀喀”的聲音,嘴裏往外溢着血沫子。
袁四看向他的胸膛,那裏插着一隻箭,箭尖沁着血。
“官府的人來了!快跑!”
不知是誰驚呼一聲,随着這個侍衛瞪着眼睛不甘心的倒地死去,他周圍的侍衛們如鳥獸散。
季雨棠往箭射來的方向看過去,沒看到熟悉面孔的人,隻看到一隊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黑甲弓箭手。爲首的是個蒙着面的青年,從他包裹嚴實的身上隻能看出身材偏瘦,其他什麽都不看出來。
那青年左手握住弓,右手高舉,待到丘府的侍衛們從季雨棠和袁四身旁散開之後,猛的落下右手。他身後的弓箭手們迅速挽弓搭箭,破空之聲響起,密密麻麻的箭雨傾瀉而下,有遮天蔽日之勢。
季雨棠拉了一把傻站着的袁四:“快躲起來,别被誤傷!”
袁四就這麽跌跌撞撞的跟着季雨棠躲到一塊巨石後面。他首先看了一眼季雨棠的狀況,發現她隻是頭發散亂,衣裳有些髒,額角上紅了一塊,頓時松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渾身酸疼,背靠着巨石慢慢滑坐在地上。
“太好了,你沒事。”
季雨棠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哎呀,我沒事的,你聽到的衣服撕裂的聲音是我扯的那侍衛的,他們沒在我身上占到便宜,反而被我用針紮了好多下。你這人也真是的,我都以身作餌換取你們逃命的機會了,怎麽如此不珍惜,還拐回來救我,要不是這突然出現的弓箭手,你也得搭進去……”
“我就是要救你!”袁四尖聲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季雨棠愣住:“你怎麽了?”
袁四垂着頭,不停的揉着眼睛,晶瑩的淚珠從他眼角滑落,混着灰塵在臉上形成一道道滑稽的痕迹。
季雨棠沒有追問,她輕輕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心中默默對系統說:打開權限,使用一次機會。
【袁四在家裏排行第四,他最小,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都在逃難的時候死掉了。】
【那是三年前,那時候的袁四一家人是穎州當地有名的富戶,家風純直,樂善好施。那一年穎州水災嚴重,莊稼顆粒無收,袁家眼看周遭百姓都要餓死,于是決定将自家的糧食分發給他們一部分,卻遭到難民的哄搶,袁父在保護糧食的時候被人打死。一夜之間,他們家徒四壁,隻能跟着那些難民一起逃難。】
【可禍不單行,在逃難途中,他們遇到了山匪,袁大哥被殺,袁二哥拼死護着他們逃出去。好不容易遇到官差向他們求救,官差卻一刀捅死袁二哥,反手把他們一家人交到了山匪手中。是袁四的姐姐主動把家中最後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獻給了山匪,是兩片藏在鞋底裏的金葉子,以及她自己。這換來了袁母和袁四的一條活路。】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袁母落下了病根,平時看着慈眉善目的一位老婦人,會突然暴起對人又抓又打,哭得渾身抽搐。袁四知道要趕緊爲母親看病,可他舉目無親,身無分文,隻能拖着一天是一天。直到他帶着袁母逃到汴京,在這裏受到好心人的接濟才安定下來。】
季雨棠收回手,指尖不住的顫抖。
袁四沒察覺到,他捂着臉喃喃自語:“我要把你救下來,一定,一定要救下來。”
季雨棠心中一片酸楚,這個小小年紀就經曆了那麽多苦難的孩子,竟然還會保存着一顆赤誠之心,願意在危難之中豁出性命來救她。
“袁四,别哭了,你救了我,我以後會保護你的,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看着袁四那不敢置信的眼睛,季雨棠沖他笑了一下,加重了語氣,“親姐姐,像血緣關系那樣親近。”
袁四“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這三年來,他真的好累好累,什麽都要自己學着去做,沒有人教他幫他。世界在一瞬間變了樣,他的人生也被改變了,這痛苦的現實讓他一度不想再活下去。
袁四不知道爲什麽上天要降下那麽多磨難,也不知道爲什麽自家人那麽善良卻迎來悲慘的結局。
季雨棠的笑好溫暖啊,他好像看到三姐姐給他最後一個擁抱的時候,臉上浮現的那抹笑,好像聽到了三姐姐叮囑她好好活下去。
對,他要活下去!
要用家人換下來的命好好活着!
要承擔家人的那一份活出精彩!
文明辛揉着手腕找過來的時候,袁四正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季雨棠站在一旁手足無措,想要安慰他,但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噗,季娘子,你把這孩子吓哭了?”文明辛笑問。
“我不是孩子了,我快要十四歲了。”袁四瞪了他一眼,不滿他揶揄季雨棠。
文明辛摸摸鼻子,尴尬道:“不是就不是嘛,說話那麽沖,我又沒得罪你。”
季雨棠連忙終止這個話題:“文大人,你看到信号彈了?是你帶來的救兵嗎?”
文明辛點頭:“淮初讓人通知陸大人找到路義賈的下落時,我正好在旁邊,陸大人就順帶捎上我了。可是我們埋伏在外頭等待淮初的信号時,有個叫張文生的府兵忽然拿了一張紙條過來,上頭明明白白的寫着路義賈藏在丘府的小花園裏,這次的下落更詳細,加之你們遲遲沒有消息,陸大人就決定帶兵硬闖。我怕有什麽突發事件,就留在外頭了,後來看到了信号彈,我就趕緊調了一隊弓箭手來救你們。”
“原來是這樣,文大人你這次可真是及時雨啊,若不是有你,我們就喪命此地了。”季雨棠慶幸道。
文明辛笑道:“看來我文某還是有些用處的。”
“對了,文大人,我方才看到一位蒙面的弓箭手,是他先發制人,才在危急關頭救下了我,我還想着向他道謝,怎麽找不到人呢?”季雨棠張望了一圈,發現丘府已經被團團包圍,丘府裏的所有人都控制住了,但是方才那位站在最前面蒙面的弓箭手不知所蹤。
“文大人,你知道那位弓箭手姓甚名誰嗎?改日我得登門拜訪表達感謝。”季雨棠問道。
文明辛忽然表現得極其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
随後還加了一句:“沒印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