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
身後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張雲溪扭頭，發現他眉頭緊鎖，“怎麽了？”
“沒，遇到曾經的戰友了。”趙任城敷衍了過去，把綁着麻繩的幾個飯盒給她看：“我以爲你不過來了，特意去國營飯店買的飯菜。”
“沒事，大家都累了，多吃點，趙小兵，你喊一下嬸子和你哥吧。”
“行，我去給他們替換。”
孩子那邊需要有人看顧，他不能離開。
張雲溪幹脆把飯盒騰，再把裝着雞湯的罐子打開，被藏了一個多小時雞肉香氣在病房内散開，聞到的人無不咽口水，伸長了脖子往前看。
同一個病房的女人無不羨慕着鄧大美，她們本來是聽說鄧大美失去了子宮，孩子是早産兒，覺得她會被家裏人冷待，結果她婆婆大伯哥專門過來照顧小孩，她男人更是對她無微不至，哄着她，生怕她對生孩子這件事情有壓力.
就連朋友，都願意宰一隻雞給她吃。
這年頭，對待朋友那麽大方的寥寥無幾！
她命可真好。
被羨慕着的鄧大美也眼巴巴看着雞湯，她肚子空蕩蕩的，好想吃東西，張雲溪率先給她舀了一碗湯，還有煲的軟爛的雞腿：“你慢點吃，别燙着了。”
“我知道。”鄧大美足夠軟爛入味的雞肉，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雞翅，“嘶”，有點燙，她呵了兩下熱氣，但是不妨礙嘴裏咀嚼了起來，雞皮緊縮後吸飽了湯汁，醇鮮卻不膩口，“這太好吃了！你們也快點吃。”
“好，我看看他打包了些什麽回來。”張雲溪拆開趙任城的飯盒。
紅燒肉，拌茄泥，雪菜冬瓜湯。
以及五份飯。
張雲溪把飯菜都分配好，叫趙小兵帶着去給他媽和他哥。
因爲小孩那邊需要人，那兩位暫時沒法離開。
趙小兵紅着臉去了。
他實在是太麻煩張知青了，心底真的很羞愧。
“啊——”
一聲悲鳴響起，恐怖的不像是人發出來的聲音。
趙小兵望去，一個母親撲在蓋着白布的女兒身上。
“五十塊錢啊，就五十塊錢……”
女人淚水瘋狂往下淌，緊緊抱着她的女兒，周遭一圈的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這一瞬間，趙小兵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結婚的窘迫，生孩子即将失去大美的崩潰，一次次沖破他情緒臨界點。
他瞬間像個被戳破的氣球，方才尚還挺直的脊背無聲地塌了下去。
錢。
明明都說不重要的東西，卻決定着他愛的人的性命。
他腳步在醫院内并不突兀，但無人察覺，一個拔别人一根蔥的人，悄然蛻變。
把飯盒送給老娘和大哥時，看着他們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更是堅定了内心的想法。
随意看了眼被護着的兒子，趙小兵說：“我要去照顧大美了。”
正在吃飯的兩人已經了解了他的想法，擺擺手：“去吧。”
連眼皮都沒擡起來一下。
回去的路上，身旁忽然咻一下刮了一陣風，他下意識看過去，隻見趙任城慌張的拽着一個醫生出來。
趙小兵的臉唰地一下全白了，忙不疊回去病房内，病床上的鄧大美好端端的，隻是……
角落裏，張雲溪捧着垃圾桶開始吐。
趙小兵瞳孔一縮，趕緊上前詢問：“張知青，你怎麽了？”
腦子一片空白的張雲溪沒法回複他的問題，趙墨給小姨遞水漱口，跟趙小兵說：“我小姨今天早上就吐得很厲害，剛剛吃東西，還沒入口就開始吐。”
“腸胃不舒服嗎？”
“不清楚。”趙墨抿着嘴，緊張不已。
“醫生來了。”趙任城把醫生帶到張雲溪面前。
醫生給張雲溪把了把脈：“你能站起來不？”
“我緩緩。”張雲溪揉了揉太陽穴。
趙任城追問：“大夫，我媳婦怎麽了？”
醫生沒回答他問題，看張雲溪站起來了，帶着她往外走，趙任城下颚線驟然繃緊，手心滲出汗水，一層又一層，唯恐大夫說出他不能接受的話語。
趙墨眼眶頓時蓄上淚水。
鄧大美都想掀開被子下床。
醫生看了眼他們：“你們别跟着上來。”
他一說，大家都不敢亂動，但心裏都七上八下的。
趙墨想哭，趙小兵趕把飯盒放一邊，她抱起來，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撫：“别怕别怕，你小姨是好人，不會有事的啊。”
“真的嗎？”
“對！”趙小兵回答的笃定，害怕她一個小孩想太多，趕緊舀雞湯給她喝：“你吃飽你小姨就回來了。”
趙墨不信，可雙手還是不由自主把碗筷接了過來，但食不知味，大大的眼睛一直望向門口的方向，希望小姨下一秒就會回來。
把他們喊走的大夫看趙任城一腦門汗，樂了：“别緊張，我就是怕你們介意被别人聽到這個消息，特意喊你們到辦公室來的。你媳婦就是懷孕了，孕反嚴重，其他都沒什麽的，我看她身體還蠻好的。”
“懷孕？”兩人異口同聲，完全不敢相象。
張雲溪記得前段時間明明來月經了，時間準時，就是量少了些，這怎麽會懷孕：“醫生，我來月事了。”
趙任城趕緊點頭：“她剛來過。”
“有些人是這樣的，還有一點兒，你的月份也很淺，最近這段時間，好好修養，别太累，能多吃好的，就多吃點。”
現在的醫生都不會叮囑孕婦前期不要吃的太猛這句話，因爲普羅大衆一月一次肉都很難！
趙任城面上辨不出情緒，隻是問醫生：“她嘔吐該怎麽辦？”
“等過了最近這段時間就好了，實在嚴重了，再來醫院挂水，剛剛你也說了，你媳婦是被刺激到了，緩個幾天再說。”他是不主張吃藥的。
趙任城又問了些他不懂的問題。
這才牽着神遊天外的張雲溪離開。
張雲溪的手緩緩放在小腹上：“趙任城，我們是不是有孩子了？”
“嗯，你想要嗎？”
“你想要嗎？”
“你是媽媽，你有決定權。”
“你是爸爸，你也有決定權。”
兩人互相詢問。
瘋狂試探彼此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