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禾花愣愣看着眼前她拉拔大的孩子，眼眶登時濕潤了，心口有些發燙，粗糙的手摸了摸他毛刺刺的頭發，“乖，真懂事。”
這是她從小到老。
第一次收禮物！
“嘿嘿，奶，你戴戴看好不好看，趙墨說我小姨在省城搶的，那城裏人都沒搶過咱呢，你戴上肯定比那城裏老太太都好看。”
“行，我試試。”陳禾花接過頭巾，紅色的頭巾不是豔色的，很有質感，她頭一回見，戴到腦袋上，都覺得頭皮麻麻的，感覺整個人都有精氣神了，但眼淚裏的差點奪眶而出，她趕忙低頭吸鼻子。
“好看哎，你們覺得是不是很好看？”二狗子問家裏人。
他一瞧啊，在場所有人臉都綠了。
二狗子眼睛一轉，問爺爺，“爺，我奶是不是特好看。”
“好看，這也貴吧？”
“錢是我攢的，之前我幫小姨幹活，攢了四毛錢，我考試考得好，我爸給了我兩毛錢，這條頭巾六毛錢，是我拜托小姨去省城給我帶的，我奶一直照顧我，我就想着，她生日高興點。”二狗子解釋。
“成吧。”
老頭倒不是覺得其他，實在是有點嫉妒。
他從小到老也沒收過禮物呢。
陳禾花起身去給二狗子卧一個雞蛋，也偷偷摸了摸眼淚。
她沒有養錯人。
哪怕一屋子白眼狼。
她還有個孝順孫子！
二狗子屁颠屁颠跟在屁股後面，得意的小呆毛都翹起來了。
家裏人神色各異，更多的是不爽，二狗子瞎表現什麽，一個老太婆生日有什麽好慶祝的！
還花六毛錢。
她一個老太太戴着那麽好看的頭巾，也不嫌臊得慌！
趙大兒媳婦咂摸了一下，想到自家閨女要相看人家了，等吃完早飯就湊到陳禾花跟前，“媽，你看最近相親的小年輕老多了，我們家姑娘要是打扮打扮，肯定能找個好人家。”
“你啥意思？”陳禾花涼涼看兒媳婦一眼。
“哪有啥意思。”
她也不好直接說：你把頭巾給我閨女啊。
她還是要點臉的。
“想要我頭巾啊？”陳禾花開門見山地問。
趙大兒媳婦臉色一僵，“沒，我沒那意思。”
“滾，你現在給老娘滾出去！”陳禾花指着門口怒吼。
等她走了，陳禾花氣得把桌子拍得啪啪響，拍的掌心都疼，“一家子王八蛋，良心叫狗吃了，我爲他們掏心掏肺，一家子吃的都是從我嘴裏弄吃的走，我老太太累死累活一輩子，也就得了一條新頭巾，她還想要！”
陳禾花是既生氣又心酸。
她清楚。
大兒子是養老的。
她最後也是跟着大兒媳婦過日子，所以大兒媳婦才敢那麽幹！
完全不把她當回事兒！
二狗子爺爺趙老頭看她火氣那麽大，說了句，“别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兒媳婦德行。”
“我做了什麽孽，生了一堆白眼狼！”陳禾花捶胸頓足。
叩叩叩——
門被拍響，陳禾花一抹眼淚，扯着嗓子喊，“誰啊？”
“大娘，是我，張知青。”
“他小姨啊，快快快，快進來。”陳禾花笑容立即綻開。
趙老頭子瞧着好笑。
她脾氣一陣一陣的。
但也有點心酸。
老太婆跟他那麽多年了，是第一次能有個新鮮玩意兒，那老大兒媳婦也忒不是東西，他們老兩口還能幹活，就已經算計着了，等他們不能幹活，豈不是随便丢到臭水溝裏了。
正想着，門口處傳來杠鈴般的笑聲。
陳禾花端着碗，碗裏是散發着香味的雞腿，笑得嘴角合不攏：“這怎麽好意思。”
“我跟你都不客氣，你跟我客氣什麽，原本我也是不知道你生日，是我二狗子托我買禮物，我才知道的，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性格很不錯，很孝順，很細心，很善良。”
張雲溪真心誇贊。
在她沒來之前，幫助趙墨最多的是二狗子。
按理說，二狗子因爲有當臨時工的爸爸，在大隊日子過得不錯，但他心疼趙墨遭遇，于是一直幫着她幹活，帶着她玩兒，還會一起分享來之不易的美食。
這很難得！
“是，他是沒媽，但他遺傳了他媽的好性子，我這輩子，都不求其他了，就希望我這孫子啊，平平安安，要是能讀上中專就更好了，我就希望他有本領，過上好日子！”陳禾花感慨。
“會的。”
張雲溪應着。
心裏則是琢磨着，怎麽阻止二狗子爸爸一直當臨時工，這好難啊！！！
“大娘，我還要上課，先走了，祝你生日快樂！”
“哎好，你慢點啊。”陳禾花等她走了好幾步了，才一拍大腿，“忘了問了，她跟小城咋回事啊。”
趙老頭探頭瞧了眼離開的張雲溪，說：“我琢磨着，應該是真的。”
“我也覺得是，他小姨長得跟仙女似的，脾氣暴得很，聽到有人編排她，肯定得動手。”陳禾花笑着搖搖頭，又說，“不管她跟誰，都不會差。”
“我也覺得是。”
趙老頭認可點頭。
“你咋覺得是？”陳禾花關上門問。
趙老頭：“她大方！”
陳禾花低頭瞅着雞腿，咽了咽口水，“那倒是真的，現在孩子都出門了，就咱倆在家，要不然分了？”
趙老頭吞了吞口水，艱難地搖搖頭，“我不要了，你吃吧，聽别人說，生日吃雞腿，年年都健康。”
“那咱倆一起吃！”
陳禾花堅持。
趙老頭吃了一口，仔細品嘗，肉質滑嫩，香的他都不舍得咽下去。
剩下的都讓陳禾花吃了，陳禾花也吃得小心翼翼，珍惜又害怕，盯着門口，生怕有人闖進來，這種吃獨食的滋味，她好久好久沒嘗試過了。
吃完雞腿，陳禾花戴上紅色頭巾，整個村的炫耀她孫子多好。
這次老太太們是真服氣，也真羨慕！
陳禾花生日過得無比愉快。
等晚上快要睡覺的時候，趙老頭給陳禾花一顆糖，“呐，生日快樂。”
陳禾花眼眶酸酸澀澀的，“整這出幹嘛，你哪來的錢？”
“跟長福要的，我去供銷社買的，你嘗嘗，都說糖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