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天氣已經悶熱得要命,稠乎乎的空氣好像要凝住了。
初夏從凝夏齋出來時,已經傍晚了,熱度稍退了一些,但一出店裏,還是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心裏悶悶的,頭也有點暈,不由得晃了晃,連忙停住不敢再邁腳。
不由感歎,今年這夏天,可真是熱啊。
站了一會兒緩了緩,剛擡頭就看見景逸從街東邊小跑了過來。
“夏夏,怎麽了?難受是嗎?”景逸緊張地半抱着初夏。
“沒事兒,阿逸。就是太熱了,剛一出來被太陽曬着沒适應。”初夏安慰他。
“最近太陽太大了,仔細着别中了暑,以後我趕馬車來接你。”景逸看初夏這會兒好一些了,就扶着他又回了店裏,喝些水歇一歇再走。
這幾天熱得人難受,初夏心疼娘親和爹爹年紀大,所以就跟景母和林爹爹都說了先不用過來店裏了,他年輕,多跑跑應該的。
進了店裏坐定後,景逸仔細看了看初夏,總覺得他最近有些清減了,别人可能沒覺得,但是景逸這個枕邊人對于夫朗的變化是很敏銳的。
等再次回道堂屋,四口人已經坐齊了,就等他倆。
景逸:受不了了,怎麽這麽可愛,還粘人!好愛我!
哥兒夫子的相公就是鎮上的清遠私塾的院長,也是個有真學問大本事的人。
“這兩天的天兒真邪乎,咋就熱成這樣了呢。我看最近夏夏和小舒都不愛吃東西了,别是苦夏,那可遭罪了,今天特意做得雞絲涼面。”
初夏不以爲意,但是也不想景逸總是擔憂,就說:“那這樣,以後我早晨早點出來,中午在鋪子後院午休一下,下午你來接我下工,好不好嘛。”
“謝謝娘,我今天正想吃些涼的呢。”初夏美滋滋地跟景母道謝,本來晚飯都熱得不想吃了,看這涼面,确實有食欲了。
景逸初夏應和一聲,就先回了屋裏擦洗一番換身衣服。
“笑一笑嘛!”初夏撒嬌,汗津津的白玉素手拉着景逸的大手直搖。
景舒從去年開始也在鎮上的私塾上課了。自從上了學,明顯的更加開朗活潑了。
原先景逸以爲要送他去縣裏專門的哥兒學堂,後來有了門路才知道原來鎮裏也有,隻不過不對外開放招人,景逸托了黃二哥的關系帶着景舒去面試,沒成想還真順利送了進去。
負責教學的是個才華橫溢的哥兒秀才,學問很是出衆,但是最爲人樂道的還是那一手畫工,聽說在整個青州府都小有名氣。
“是啊是啊,謝謝娘。今天好熱呢,先生說再熱下去,我們就要先休課了,今天還有個同學在學堂暈倒了呢,請了郎中說是中暑了。”小舒吃着涼面,叽叽喳喳地說着學堂裏的事兒。
景母見他們來了,就招呼大家開始吃飯,景家現在雖然富了,但也沒那麽多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飯桌上更是全家人暢聊溝通感情的好時候。
“哪有你說的那般誇張,再說了,别人誰不是頂着日頭做活呢。我這已經好很多了。”
“夏夏,咱們去莊子裏待一段時間吧,那邊有花園和池塘,還能涼快些避避暑。你最近熱得都沒啥胃口了。”景逸握着初夏的手,擔心地說。
回到了火鍋店的後院,就看見景母帶着翠阿麽在布置飯食,看見他倆便開口說:“正好,你倆回屋去洗洗換身松快點的衣服,然後過來正好吃飯。這日子口熱得,咱們今兒吃雞絲涼面。”
“好,能不好嘛。”景逸無奈,自己的老婆有點工作狂屬性怎麽辦,隻能寵着。
今天景家晚飯吃的是雞絲涼面,這是前些日子一入夏,景逸就在景家小館和火鍋店同時推出的夏日限定吃食,還包括涼皮、涼粉,這冰涼三件套一經推出,簡直是火爆富陽鎮。
他原是富陽鎮上的人,還是鎮子上爲數不多的進士,後來做官了,就帶着家人去了兩浙。隻是不知爲何,不到四十拜官五品時,突然就辭了官,帶着家裏老小回了富陽鎮。
但是從他毫發無傷地能從兩浙那邊深無底的官場撤下來,就知道是個厲害人物。
兩口子本事大背景深,幹得是教書育人的體面工作,平日樂善好施,鎮子上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家都高看幾分。
現在景林兩家的孩子們都送到了兩口子的私塾,聽說有人熱暈在學堂也是着急。
“那小舒小安你倆可都要注意些,平時在學堂也要多喝水,不要在烈日下久站,知道不?”景母一聽有孩子暈倒了,吓一跳,連忙囑咐。
“爹,今年這麽熱,莊稼不會有事兒吧?”景逸問景父。
他對于地裏的事兒不是特别懂,但是知道地裏刨食兒的百姓一年的收成就得看老天爺高不高興,高興就讓你風調雨順吃喝不愁,不高興了讓人顆粒無收也是有的。
到那時候,有的不隻是天災,還有人禍,黑心糧商趁機哄擡米價,無良官府趁機加征糧稅,苦的都是老百姓,簡直是不給活路。
“我前個兒還回了村子,去了地裏看了看,問題不大。今年熱雖熱,但是雨水還挺好的,地裏沒一點幹裂的迹象,倒不用擔心。”景父穩穩地說。
景逸想到的這事兒,他作爲老莊稼把式早就想了,所以他前兩天特意回了村裏還有莊子上都看了看,無事才放心,還給老林通了氣兒,老林整莊稼還是差了點意思。
“不過我想着啊,莊子那邊,是不是給西邊的地裏打口井,東邊挨着河邊好打水,西邊也太遠了,這天氣來回走打水可太遭罪了。”景父提議,都是苦過來的人,同理心很強。
“成啊,爹。也不拘着打一口,連着村裏也尋摸尋摸好地兒打上一二,您看看怎麽方便,到時候讓佟管事幫您辦。”景逸一口答應,既然不影響莊稼收成,這打不打井都是小事兒。
“那可太好了,那就莊子上打上兩口,其中一口離那些佃戶家近些,他們吃水也方便。村子裏也打上兩口,一口在咱們地裏,一口在村子中央,讓村裏的孤寡挑水也方便些。”景父的打算全盤托出。
“我完全贊同。”都是好事兒,景逸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還有啊,這火鍋店的生意,你咋打算的?”景父問。
确實,入夏以後,火鍋店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沒别的原因,主要是太熱了,還沒吃呢,鍋子一端上來就開始汗流浃背的。去年的火鍋店也就兩月生意不太行,不太打緊。今年這天氣,估摸着得四五個月受影響。
可以說,現在除了一些火鍋的死忠粉還在挑戰極限,别人都不怎麽登門了。
近日出了涼食三件套雖然賣的紅火,但這收益跟火鍋可不能相提并論。
其實皂廠和凝夏齋才是景家最賺錢的買賣,但是火鍋店是景父最愛的店鋪,平日裏他們一家就住在店後的院子裏,十分方便。
在店裏跟老顧客聊天吹牛、插科打诨那是極美,現在猛地大家都不來了,景父一天天無着無落,都寂寞了。
自然,也是憂心家裏生意。
“爹,你别擔心,我近期有些想法了。過幾天我去莊子上先研究研究。”
其實很簡單,跟熱有關的事情不難解決,有冰和有風就能成。
風是很好解決的,在現代,誰小學的手工課沒做過手動的風扇啊,拉線的、手搖的,這些都不需要電,還是非常好做出來的。
但是光有風不行,那熱風呼呼的吹,一吹黏了吧唧的,而且一亂更顯得熱。所以,關鍵還是冰。
冰好制,硝石制冰,可以說是再簡單不過了,沒一點技術含量。但是景逸一直遲遲不敢拿出來,過去三年哪怕夏天熱也忍着,就是因爲擔心懷璧其罪。
不過今年實在忍不了了,這剛農曆五月,就熱成這樣,他也擔心家裏人,尤其是夏夏、娘和小舒的身體。
所以他打算着,過兩天先帶着夏夏去莊子裏,把制冰和風扇都琢磨透,再看看這個冰,怎麽個銷法。
找黃家合作那是肯定的,但是一家獨大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事兒,槍打出頭鳥,在上位者看也不夠制約,相信黃家也知道這個道理。
景父一看大兒心裏有數,也就不再追問了,吃完飯忙不疊地去找佟管事一起商量打井的事兒,尋找打井師傅、選址探測、丈量、施工、試毒、祈福,步驟也繁瑣着呢,夠忙乎一陣子了。
景逸則是帶着初夏回了屋,他拿起紙筆開始寫寫畫畫,構思構思制冰和風扇的要點,再思考一下冰的後續問題,還是那個别人可能覺得矯情的堅持,他既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還是希望能夠用之于民。
不是什麽菩薩心腸,他也沒有,隻是覺得這樣公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