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
農家沒有閑工夫,更何況是過年了,忙忙碌碌很快到了年三十,月窮歲盡之日。
這天景家人依舊是齊齊上陣,繁忙又開心。
清早起來,就開始掃撒除塵,裏裏外外都得收拾地幹淨整潔。由于北方有講究是初一不能掃塵,所以三十家家戶戶都要做個小掃除。
等屋裏屋外都弄利落了,也才上午十點多,景父景逸帶着景安景舒開始貼春聯、貼福字、貼窗花,然後還要把那一對大紅燈籠挂在院門兩側。
燈籠挂的是個活扣,晚上還要取下來拿回屋裏,這麽貴的好東西,也怕别人惦記着。
景母在廚房準備中午飯,簡單一些,重頭戲在下午的年飯和夜裏的餃子。
等燈籠剛挂好,天空上就飄起了雪花。今年冬季雪不多,這都年底了,才是第二場雪。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今日風小,白雪悠悠落下,看得人心裏舒坦地很。
景父尤爲高興,他是種莊稼的老把式,看天氣也稍微有一套,這雪下得雖然不大,但是看樣子時間不短,這下就不用愁地裏的冬小麥了。
其實在大源朝北方,種植冬小麥的農戶很少,這裏的冬小麥産量非常低,基本上忙碌一冬天也就是個勉強糊口。所以就算官府對這部分不征稅,一般也就是窮人家或者特别勤勞的人家種一種。
下午的時候,在村裏還發生了一件事兒。
小偉哥景逸聽說過,名叫羅偉,是去年景父出事兒那會兒,去鎮上幫忙的青壯漢之一。
一邊氣勢洶洶地走上前去,還不忘低聲跟景逸囑咐:“大兒,那不講理的婦人就是四狗子他娘,那小哥兒是你小偉哥今年九月新娶的夫郎,咱得幫幫他。”
那會兒不好找人,好多人都以爲景家得罪了鎮上富戶不敢去,景母急得淚眼婆娑。
說着說着“啪”一下打在了小夫郎的肩膀上,幸好他躲了一下,要不這得實實在在抽在臉上了。
“你不撒手是不是,我看你就是找抽!”
結果娘倆快要到的時候,就聽見前面吵吵嚷嚷的亂得厲害。
之後,那個冬天因着景父和景逸身子都不好,羅偉還幫忙砍過這次柴送過來,景母要給錢,他還死活不收。
“這就是我們家的雞,你個窮酸的,趕緊把雞還給我!大過年的我告訴你你别找不痛快!”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氣勢洶洶地叫喊道,還揚起手準備打對面一個年輕的夫郎。
比如景逸家就沒種,再比如景三叔家,近兩年用錢的地兒太多了,就種了。
羅偉正好從地裏回來,看見了景母跟景三叔挨家挨戶的求人,二話不說放下鋤頭就過來幫忙了。
豆腐坊這家姓豆,住在村子東南邊,離景家不近。
中午吃了飯,都睡了一會兒,養好精神晚上還得守歲呢。
他自己家雖然窮,但是也不妨礙他做一個熱心善良有擔當的漢子。
那個年輕的夫郎個頭不高,看着跟婦人差不多,但是黑瘦黑瘦的,看着也膽小怯懦。被婦人叫罵着,也縮着脖子不敢大聲回嘴。手裏緊緊抱着一隻雞,嘴裏默默地念着:“這是我家的雞。”
這兩人吵架的地方是景母景逸的必經之路,景母遠遠就看清楚了那兩個人都是誰。
周圍的百姓,有看熱鬧的,也有真心實意勸架的,連忙拉開了兩個人。
吓得那小夫郎憋得臉通紅,身子也微微顫唞起來,眼睛裏也蓄滿了淚水,但還是不放開抱着的雞。
那會兒雪小了一些,景母就帶着景逸去村中的豆腐坊買豆腐,打算買回來一整闆,放在屋外面做凍豆腐吃,天冷也不會壞。
“哎哎哎,别動手别動手!”
就是有時候太老實了。
等景母和景逸走到近處,事情已經趨向于白熱化,周圍那群不安好心捧高踩低的都在奚落小偉夫郎把雞還給狗子娘。
其他看不慣狗子娘人品的人想替小偉夫郎辯駁幾句的,也都被狗子娘一張臭嘴噴了回來,可謂是胡攪蠻纏,而且什麽難聽罵什麽。
最後隻有豆腐坊的老闆娘因着跟羅偉家沾親帶故,這會兒輕輕摟着小夫郎讓他别害怕,不過也沒敢跟狗子娘對線,實在是罵不過。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好好地擋什麽路啊!”
景母快走幾步到了近前,一嗓門喊了過去。
她可不怕得罪狗子娘!
她們景家最知恩圖報了,再說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可不是買田地的時候了,有了錢就有底氣,她還有個這麽争氣的兒子在旁邊撐腰,一點不懼這個老虔婆!
這西灣村的老實人家有一個算一個,大多數都被這老虔婆占過雞零狗碎的便宜,再加上上次王石頭擠兌她兒子,平日裏這老虔婆還在村裏诋毀她們家,說她們家錢來路不正,以爲她在鎮子上就不知道嗎。
新仇舊恨,今天這事兒,還牽扯到對他們家有恩的,她還管定了。
狗子娘一看是劉彩雲,景家這半年風頭正盛,她還不想招惹,所以語氣很沖但實則很虛地怼了句:“不關你的事兒,你少管。”
誰知景母根本沒理她,徑直走到小偉夫郎面前,和藹地說:“大娘記得你叫小桃是不是,快别哭了,出了什麽事兒,你跟大娘說說,别怕。”
“劉彩雲你多管什麽閑事兒你!”狗子娘說着就打算上前扒拉景母。
景逸一個健步擋在了景母前面,面無表情地直直看向狗子娘。
景逸這大半年以來,吃得好喝得好,個頭兒和體型都猛地竄。這會兒看着也有一米八了,這會兒站在這裏可以算是一覽衆山小。
狗子娘慣會欺軟怕硬,一看景逸高高大大的還直眼瞪着她,連忙把手放了下來,讪讪地站到一邊。
桃子用手抹了抹眼淚,看着景母慈愛關心的目光,一股心酸委屈湧上心頭,眼淚是越抹越多。
他抽抽噎噎地說:“大大娘,我今天做午飯忘了關院門了,讓這雞跑了出來,追到了這兒,但是這位嬸子不讓我走,非說這雞是她家跑出來的,這…這雞真是我家的。”
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小桃本來年紀就不大,又瘦小地很,一張小臉巴掌大,滿是淚痕。聽說娘家也窮,常年都吃不飽飯,景母看着他,不由覺得可憐得很。
同時也氣得不行,這王石頭家的就知道欺負窮人、老實人,實在太可惡。
“哎哎哎!你個小浪蹄子還編瞎話!這分明是剛從我家裏跑出來的雞!要不怎麽在我家門口呢!”狗子娘不能動手,就扯着脖子開始喊。
“你說是你的雞就是你的雞?你喊它一聲它答應嗎?我還說是我的呢!”景母大聲回怼。
這下周圍早就看狗子娘不順眼的大娘阿麽們可算是有了主心骨,紛紛讓狗子娘喊雞一聲看它答不答應。
“你們這是欺負人啊!來人啊!有沒有人管啊!”
狗子娘一看風頭又轉向她來了,一下子坐地上,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結果周圍圍着的多數都是婦人夫郎,誰吃她這套。
都看好戲地看着她演,偶爾有幾個漢子也都默默地不出聲。
一招不行再換一招,她跳起來又打算去打小桃,撿軟柿子欺負:“好哇!你這小浪蹄子哭一哭,誰都幫你出頭是不是!那你又怎麽證明是你家的雞?!”
桃子自然無法證明。
景逸一看狗子娘虛張聲勢的樣子,那轱辘亂轉的眼珠子,一看就在琢磨壞事兒。
要是不盡快把這事兒理清楚,一會兒等叫來村長肯定也是各五十大闆成了一筆糊塗賬。
“要知道這是誰家的雞還不簡單,我知道怎麽區分!”
景逸這話一出口,别說圍觀群衆了,連小桃都淚眼婆娑地望了過來,滿眼的期盼,渴望給他一個公正的結果。
“逸小子,你可别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狗子娘一聽炸了窩,她心裏明鏡似的清楚這不是自己家的雞。
“怎麽地,嬸子怕了不成?怕了可就是承認這雞是小偉哥家的了。”景逸理了理袖口,慢條斯理地質問着。
“誰誰怕了!那你說,怎麽區分!”狗子娘掐着腰,高聲道。
景逸聽聞大家都同意,也就不理狗子娘了,請大家稍等片刻。他
讓她娘把雞抱了過來,又叫了兩個相熟的嬸子阿麽去了前面的豆腐坊老闆家裏。
不一會兒,景逸提着一個編得密實的雞籠子出來,看裏面看不太真切。隻能隐約看出來個大概顔色。
“我這法子是最簡單的笨方法,自己家的雞肯定都認識,兩位就都來說說自己家雞長什麽樣,誰說對了不就是誰的了。”
景逸提着雞籠,笑眯眯地繼續說。
“再有,爲了公平公正,兩位事主也都勞煩避避嫌,一位在這兒跟我說的時候另一位躲着點。其他各位伯伯叔叔,嬸子阿麽,兄弟姐妹們,咱們也别光看熱鬧,一起做個證啊行不行?”
“一隻雞,兩主人還得了?咱今天也一起斷斷這離奇的案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