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玻璃,楚渝終于看到了封淮。
他躺在病床上,臉上戴着氧氣罩,臉色慘白如紙,胸口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楚渝從來沒有見過封淮這麽虛弱的模樣,像是瓷娃娃一樣,輕輕一碰就要碎了。
貼在玻璃上的手控制不住的在小幅度顫唞,一直到這一刻,楚渝心中的恐慌都未消減。
那種要失去封淮的恐慌襲遍他全身,讓他連呼吸都有些艱難,楚渝的四肢現在都是軟的。
他沒想到封淮竟然會這麽瘋,瘋到連命都不要了。
楚渝是真的怕了。
從封淮做出這種事的那一刻楚渝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封淮了。
整整兩天,封淮才從重症監護室轉入普通病房。
楚渝沒有在意她的視線,徑直走到封淮病床前。
封淮還沒有蘇醒,
vip病房有24小時的護工,加上莊妍的陪護,楚渝一直都沒有機會進去看他,隻能守在病房外。
他想碰楚渝,可用盡全力也僅僅隻移動了一點,斷了的手臂傳來尖銳的疼痛,封淮眼眶溼潤,眼尾有淚滑下,他想跟楚渝說對不起,可一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身旁的儀器發出警報的聲音,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慌,莊妍猛的将楚渝推開,慌亂的喊醫生。
楚渝仍舊看着他,表情淡漠。
聲音不複往日低沉磁性。
這是封淮第一次看到楚渝這樣哭。
楚渝走到封淮床前垂眸看他。
照顧封淮的護士們在莊妍跟楚渝的對話中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他跟封淮的關系,也知道這段感情不被對方家人認可,如今連探望自己愛人的機會都沒有,難免心生同情。
封淮在重症監護室的那兩天楚渝隻能隔着玻璃看他。
封淮慌亂的又喊了他一聲,“寶貝?”
封淮祈求似的看着她,說得極其艱難,“别趕他走……”
嗓子猶如被人狠狠扼住一般,封淮發聲都有些困難,但他還是對着楚渝微微笑了一下,喊他:
對方黑而沉的眼看着他,薄唇阖動,如同大提琴一般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走廊響起。
“滾!”
他沒有去拉封淮那隻要觸碰他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
“封淮,你以爲你這樣就能威脅到我嗎?你要是死了,我轉眼就會将你忘得一幹二淨。我會跟别人在一起,跟他同居、跟他睡一張床、跟他擁抱跟他接吻、跟他做很多事,我的生活不會有你,未來也不會有你,你這樣做除了傷害你自己,對我沒有任何影響。”
一旁的儀器波動更快,封淮艱難的移動手想要觸碰他。
楚渝也在醫院待了兩天。
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口蔓延,比他身上的傷口還要更疼數倍,封淮幾乎喘不過來氣。
病房裏的人并不多,莊妍和一個護士站在封淮病床旁,莊妍見他進來,有些溼潤的眼就冷冷看着他,眼中帶着明顯的不待見。
封淮的臉色仍舊蒼白,曾經黑而亮的雙眸此刻有些暗淡,不過兩天,他的臉頰看起來就消瘦了很多。
這兩天因爲擔心封淮一直都沒有好好進食和休息,楚渝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臉色蒼白,本就單薄的身體顯得越發削瘦。
如果隻聽楚渝的語氣的話,會覺得他冷漠無情,可那張冷漠的臉上卻不停有淚珠滴落,一滴接着一滴,仿佛砸在封淮心上一樣。
視線順着深褐色大衣上移,眼前出現了一張跟封淮有着幾分相似的臉。
楚渝的面前來了一個人。
無力的手臂卻怎麽也擡不起來,楚渝一直看着他無動于衷。
“滾出去!别再出現在我兒子面前,這裏不歡迎你!”
醒來喊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楚渝。
他緊緊盯着楚渝所在的方向,仿佛要将他刻入骨血,忍着身體各處襲來的劇痛,一字一句說,“我愛他,我要他,隻要他一個。”
見到這一幕的封淮掙紮着要起身,卻被醫生緊緊按住,動彈不得,隻能對着莊妍艱難開口,“媽……”
聽到封淮聲音的莊妍立即上前,哽咽着說,“小淮,媽在這兒。”
“封淮醒了,他要見你。”
“寶貝……”
醫生早在警報響起後沒多久就趕了過來,對封淮進行各種檢查和急救,莊妍看着病床上封淮痛苦的模樣,再也無法忍耐,将一旁怔愣的楚渝狠狠推了出去。
昏迷了兩天多後,封淮醒了。
離開重症監護室後封淮住進了醫院的vip病房,莊妍不讓他靠近,從轉出的那刻到現在,他都沒能看上封淮一眼。
十二月的天氣異常寒冷,夜間更是寒氣入骨,楚渝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精緻漂亮的臉被凍得慘白,來往的護士看見了都有些不忍。
楚渝被大力推得撞到身後的陪護床。
聲音中的害怕和慌亂聽得在場的人心尖都是一酸。
從楚渝出現在病房内封淮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一旁儀器上的心律都快了許多,明顯情緒激動。
跟那雙淡漠又平靜的眼對上的刹那,封淮的心突然就有些慌。
在莊妍忍不住要出聲時,楚渝總算有了反應。
“媽,我求你……”
“我要他。”
看着封淮這個模樣,莊妍心如刀割,見他懇求的目光,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她想到十幾年前的那一幕,年幼的封淮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那是她第一次差點失去封淮,如今再經曆一次,她已經身心俱疲,再也無法承受這種要失去孩子的痛苦。
隻要封淮好好活着,她什麽都能答應。
她疲憊的說,“好,你願意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隻要你好過來,以後我不會再管你們之間的事。”
得到答案,封淮扯了扯嘴角,像是失去所以力氣般身體一軟,再次失去了意識。
“封淮!”
“小淮!”
病房内因爲封淮的昏睡陷入混亂,封淮手術的傷口崩裂需要再次縫合,被醫生再次推進了手術室。
這次縫合傷口的時間不長,沒多久封淮就被推了出來。
“病人術後需要靜養,要避免過大的情緒起伏不能再受刺激,還請家屬盡量順着病人來。”
封淮被推回了病房。
這次病房内詭異的安靜,沒有人再說話。
楚渝坐在封淮病床邊,視線一直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這一次,莊妍沒再将他趕出去。
封淮情況穩定下來後,守了封淮三天都沒回家的莊妍就被封祁勸了回去,此時病房裏隻有病床上到封淮和留下來的楚渝和封祁。
封淮事發當天,封祁還在國外,他是當天晚上趕回來的。
vip病房空間很大,裏面設施齊全,還有沙發。
封祁坐在沙發上辦公,他戴着金絲眼鏡,棱角分明的臉上映着電腦屏幕的冷光,氣質沉穩冷靜,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每次vip的護士進來都會被他吸引,心髒狂跳。
因是兄弟,封祁跟封淮五官有六七分相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封祁喜怒不形于色,氣質沉穩内斂,不似封淮的鋒芒畢露,給人安全感十足。
這段時間封家兩兄弟和楚渝的名字幾乎都在醫院的護士群裏傳遍了,被安排進這裏護理的護士不知道被其他護士羨慕成了什麽樣。
封祁年近三十未婚,俊美多金,還是封家長子,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夢想嫁給他,以至于他每次從醫院路過,都會有一許多護士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但礙于他周身冷厲氣質,無人敢去靠近。
時間來到晚上到十一點多,護士進來查看封淮情況後離去,室内又安靜下來。
打完最後一個字,封祁視線從電腦屏幕移到不遠處背對着他坐在封淮床邊的楚渝身上,他看了他幾秒,放下電腦後起身來到他身邊。
“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聽到聲音楚渝回頭,那張蒼白憔悴的臉映入封祁眼簾,他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眉,“封淮這裏有我就行。”
楚渝搖了搖頭,“我不累,我等他醒來。”
見楚渝背對着自己的背影,封祁沒再說話,徑直出了病房。
封祁離開後房間隻剩下他和封淮兩人。
楚渝的視線再次落在封淮臉上。
他還在昏睡,額頭上纏着白紗,臉色蒼白,唇也不似從前紅潤。
拿起棉簽沾水後塗在封淮幹燥的唇上,這個動作楚渝已經不知道重複多少次了,封淮還是沒醒。
腦海中不停的浮現出往日他們在一起的場景,那時的封淮那麽健康那麽充滿活力,如今他卻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心髒襲來尖銳的痛,楚渝看着封淮的視線也慢慢模糊。
他低下頭靠近封淮,想抱卻又不敢抱他,隻能在他耳邊輕聲說,“封淮,你不是想聽我說愛你嗎?”
“隻要你現在醒來,我就說給你聽。”
“真的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楚渝一怔,他迅速擡頭,下一刻就對上一雙漆黑帶着笑意的眼。
楚渝怔怔的看了他半響,眼睫輕顫,跟封淮對視,空氣靜默半響,封淮沒忍住又問了他一遍。
“寶貝,真的嗎?”
一滴溫熱的淚砸在封淮臉上,封淮一怔,見楚渝突然哭了,他心中一慌,也顧不得讓楚渝回答了,忍痛擡起手臂就要幫楚渝擦淚。
擡了一半的手被楚渝握住輕輕貼在自己臉上,楚渝輕蹭封淮的掌心,眼淚越流越兇。
封淮拇指拭着他的淚,神情有些慌,“寶貝,怎麽哭了?”
楚渝看着他忍着淚,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嗓子眼蹦出來的,異常喑啞,“封淮,下次你要是敢再做這種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原來竟是因爲自己哭。
封淮扯了扯嘴角,絲毫不知悔改,“隻要你不再想着離開我,我就聽你的話。”
楚渝咬牙:“封淮,你真是個混蛋!”
拇指輕輕摩挲着楚渝的臉,封淮看着他問,“楚渝,你還要離開嗎?”
楚渝抿着唇不說話,睫毛顫動,眼淚不停落下,濡濕了一小片白色被子。
終究還是封淮不忍心,他見不得楚渝傷心委屈的淚,他喜歡看楚渝哭,但隻限于他被自己弄哭。
“對不起。”封淮道歉。
“是我的錯,讓你擔心了。”
他指腹擦着楚渝的淚,微微彎了彎嘴角,“你看,我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别哭了寶貝,你哭得我心疼。”
跟封淮對視了半響,楚渝直起身擦幹自己的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看着封淮,一字一句的說:“封淮,如果哪天你喜歡上别人了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不會糾纏你。”
封淮那時就在想,永遠都不會有這一天。
我不可能會放開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