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到家時身上被雨淋濕了些許，冰冷的雨水凍得他臉色發白。
他拿着雨傘站在門外，等了許久都沒敲門。
門内傳出些男人和女人的交談聲，因隔着門，楚渝聽得不太清楚，但有着他名字的幾句他卻是聽清了。
“今年春節我們回老家跟爸媽一起過吧，爸媽年紀大了，老念着萱萱和亦亦。”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猶豫的說，“那小渝……”
“讓小渝跟我們一起回去。”男人說。
“可是……”女人歎息了一聲，“小渝不會願意的。”
“我們總不能留他一個人在這兒過年吧，小渝是你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孩子，你嫁給了我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當然要在一起過年。”
女人似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說，“那今晚小渝回來我問問他。”
門内漸漸沒了聲音，楚渝要敲門的手卻怎麽也沒落下去。
楚渝嗯了一聲，林佩詩這才挂了電話。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公路上也亮起了路燈，無數車流行于其中。
看着趙萱可愛的小臉，楚渝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溫柔：“嗯，回來了。”
手機的光再次暗了下去，楚渝仍舊站在樓道裏。
手機突然又震動起來，楚渝的手已經凍得有些麻木，拿手機的動作都有些僵硬了。
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兩個字，楚渝頓了一會兒，接起了電話。
楚渝轉身去了樓道，他站在樓梯窗前内看着外面被雨淋濕的世界，冷風從各處灌來，他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此刻越發慘白。
他回了兩個字過去，那邊很久都沒有再回。
楚渝看着這三個字，回複：
【明年見。】
又在樓道裏站了幾分鍾，楚渝才回到門前敲了門。
手機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楚渝剛要收起手機，暗了的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電話内傳來林佩詩有些擔憂的聲音，“小渝，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家啊？”
“喂，媽。”
【到了。】
“小渝哥哥，你回來啦！”
手機突然響起了微信來消息的提示音，楚渝漸漸回神，拿出手機一看，是賀麟發來的，問他有沒有到家。
趙段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抱着趙亦看電視，見楚渝回來後站了起來，“小渝，回來了啊。”
“那就好，那你快點回來吧，飯菜已經做好了。”
楚渝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緩，“今天在外面有些事，回來得遲一些，媽，我已經快到了。”
來給他開門的是萱萱，見到楚渝，小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賀麟：明年見。】
楚渝禮貌的喊了一聲“趙叔叔”。
林佩詩從廚房出來，見到楚渝，臉上露出笑容來，“小渝，将包放下吧，很快就吃飯了。”
楚渝點了一下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飯過後，楚渝洗漱過後在書桌前整理資料。
給賀麟補習的時間太短了，就算李姐說了這次補習不全是爲了提高賀麟的成績，但拿着那麽高的時薪，不做些什麽楚渝便總覺得過意不去。
這幾天補習回家後楚渝都在整理資料和筆記，每天幾乎都到淩晨。
晚上九點時，已經将趙亦哄睡的林佩詩這才有時間來找楚渝。
她輕輕的敲了敲楚渝的房門，問：“小渝，睡了嗎？”
楚渝聽到聲音就去開了門。
“媽，進來吧。”
林佩詩來到楚渝房間，見他書桌上堆滿的資料，有些猶豫該怎樣開口。
楚渝給她拿了個凳子過來，林佩詩看着楚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小渝，媽媽有件事想問你。”
楚渝沉默着沒有看林佩詩，他知道母親要問他什麽。
“你趙叔叔今年要帶着萱萱和亦亦回老家過年，他想讓你也一起……小渝，你願意跟我們一起回趙叔叔老家過年嗎？”
林佩詩問這話時有些小心翼翼，她觀察着楚渝的表情，卻什麽也沒看出來。
以爲楚渝不願意，她又開口道：“你若是不願意，我便跟你趙叔叔說，我們就在這兒過年，不回老家了。”
楚渝沉默了許久都沒說話，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隻是藏在身後蜷縮的手指洩露了些他的情緒變化。
似是深思熟慮過了，楚渝才開口說，“不用了媽，我跟你們去。”
得到楚渝的回答，林佩詩仿佛舒了一口氣一般，臉上露出了笑顔，但心中卻有些苦澀難言。
作爲楚渝的母親，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想什麽，她知道楚渝不願意，同意跟自己回去，也是爲了不讓她跟趙家産生隔閡。
林佩詩看了楚渝良久，愧疚的說，“對不起小渝，這些年，是媽媽對不起你。”
“媽。”
楚渝很認真的說，“你沒有對不起我，追求幸福是每個人的權利，你爲了照顧我受了那麽多苦，是我對不起你才是。”
“趙叔叔是個很好的人，我很高興你能找到依靠，媽，你跟趙叔叔好好過。”
林佩詩眼中有淚意湧出，很欣慰兒子能理解她，可更多的卻是對楚渝的愧疚。
這兩年她因爲趙亦減少了對楚渝的關心和照顧，楚渝表面不說，但她知道，因爲再婚和趙亦，她跟楚渝之間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林佩詩有些哽咽的說，“謝謝你小渝，謝謝你能理解我。”
林佩詩勉強笑了笑，說，“媽媽不打擾你了，你早點睡吧。”
楚渝看着母親離開的背影，将心中猶豫了很久都沒說的話說了出來。
他說：“媽，高考之後，我想搬出去。”
“這是我想了很久才做的決定。”
林佩詩開門的動作一頓，回頭看着楚渝，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
她知道楚渝早就想離開了，如今楚渝已經成年，她知道她留不住他了。
良久她才艱難的說了一個字，“好。”
——
第二天楚渝就跟着趙段宏和林佩詩一起回了趙段宏的老家。
趙家老宅在a市的一個小鎮上，是棟兩層樓的小洋房，有一個大院子，裏面住着兩個老人。
因是過年期間的原因，趙家的其他人也在，見到趙段宏和林佩詩夫妻二人帶着孩子回來，立即就迎了上去。
趙萱和趙亦都是趙家的孩子，自然受長輩喜愛，或許是因爲知道楚渝身份的原因，沒有人來主動跟他說話。
楚渝站在一旁看着前方的熱鬧場景，周身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孤寂，周圍的歡聲笑語都被隔絕在外，與他無關。
林佩詩将楚渝帶到趙家人面前，介紹說：“這是我的大兒子，名叫楚渝。”
趙家的人這才禮貌性的誇了楚渝幾句，至于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麽，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
被陌生人打量的目光令楚渝極爲難受，他隻能忍着不适，跟那些人打招呼。
直到去了趙家安排的房間内關上那道門，楚渝才松了一口氣。
在趙家的幾天楚渝幾乎都待在那間小房間裏，即便減少了跟趙家人的接觸，楚渝還是極爲不适。
林佩詩疲于應對趙家人和照顧年幼的趙亦，幾乎顧及不到他，隻有晚上大家都休息時，林佩詩才有時間來看楚渝。
林佩詩的眼神帶着難言的愧疚，她知道楚渝在趙家待得難受，卻又不得不爲她留下來。
或許是爲了不讓林佩詩擔憂，楚渝對來看他的林佩詩露出一個淺笑，說：“媽，不用顧慮我，我已經成年了。”
——
春節過後，楚渝第二天一早跟林佩詩和趙段宏打過招呼後，背着自己的包就離開了趙家。
他騙了林佩詩，用初二就要給賀麟補習的理由離開了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
他拒絕了林佩詩和趙段宏的相送，獨自踏上了回a市的大巴，直到車子啓動的那刻，壓抑了幾天的心才徹底放松下來。
他看了會窗外的風景，随後拿出了手機翻看。
班級的群裏都在搶紅包，消息刷個不停，極爲熱鬧。
好友列表裏有幾條祝福的信息，一條是坐在他前面的餘嬌嬌，還有一條是他的室友陸飛。
楚渝的朋友并不多，這兩條他都回了，隻在周錦城的那條信息上他猶豫了許久。
【周錦城：楚渝，新年快樂。】
是早上的七點鍾發來的。
楚渝在那條信息上看了很久，最後才打字回複。
【楚渝：新年快樂。】
幾乎是在他信息發送過後的下一秒，周錦城的名字下方就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當中。
顯然周錦城是一直在等着他的回信。
那個“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持續了很久都沒有新的消息發來，楚渝看着周錦城的名字，按滅了手機屏幕。
然而沒多久楚渝的手機便震了震，提示他收到了新的消息，楚渝以爲是周錦城，點開一看，發現是一個新的朋友的驗證通知。
當楚渝點開看到那個熟悉的頭像時，他愣了足足有十秒鍾的時間，直到他看見那個id他才确定，這個加他好友的人，就是封淮。
驗證消息什麽都沒有，一片空白，隻有頭像那落日下一輛機車的剪影，如同蟄伏的野獸一般充滿野性，跟他的主人一樣。
楚渝看了封淮的頭像半響，随後退出了他的主頁，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返回時消息框已經有了周錦城回複的新消息。
【周錦城：楚渝，我們真的沒可能嗎？】
楚渝看着這句話沉默良久，最後他隻回複了兩個字。
【楚渝：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