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之前,他是被洛雲彰打暈了嗎?
洛雲彰捆他做什麽?
沒迷茫太久,戚無憂就被肩膀上的疼痛硬扯了回來。
半邊身體疼到快不能動,他趕忙拔劍,就這麽狼狽地伏到了地上。
這次可不是裝的了,回溯次數太多,肩膀的疼法超出了承受極限,身體顫唞,牙關磕響,痛呼聲抑制不住地從喉嚨裏溢出來。
戚無憂想要從腰帶中取丹藥止血,卻因爲手指顫唞拿不住,藥丸咕噜噜滾遠,隻得把額頭壓在手臂上,暫時緩上一緩。
此時累加在身上的痛感幾乎要與禁咒發作得最厲害時持平了。
隻是他從不知道,光是肩膀處的傷口疼痛,也能将人折磨至此。
身體像是灌了鉛,似乎在拉着他向無盡深處墜落。
戚無憂在全身的冰寒中回味過來:回溯的條件不止兩個。
剛才他既沒觸碰到光幕,花骨扇也沒被破壞,還是重新來過了。
洛雲彰都能拿劍捅/他,給他一記手刀又算得了什麽?
“……”
爲什麽?
額角冷汗蜿蜒留下,順着下巴地落在地。
洛雲彰被他眼睫上溼潤的水汽刺了一下,伸出去的手頓住,與戚無憂對視了瞬息,視線移開,蹲下|身,将手上的藥膏塗到戚無憂的肩膀上。
就他方才的試驗,眼前這個洛雲彰明顯是有一定的行爲邏輯的。
在龍隐宗時,洛雲彰就曾對他表現出極強的獨占欲。
思來想去,戚無憂也沒想到自己觸犯到了什麽禁忌,那隻能是洛雲彰出問題了。
戚無憂笑不出來了。
戚無憂:“……”還真有這個可能!
戚無憂生怕他又上金繩,強行擡起受傷的那隻手,握住了洛雲彰的手腕。
這就很荒謬。
不示弱,會被破壞花骨扇,示弱,會被關小黑屋……其實想搞死他可以更直接一點,何必這麽一次次回溯折磨他?
眼前有點模糊,戚無憂眨了下眼,才知道他疼得眼淚都溢出來了。
轉念想到洛雲彰,心中一驚,連忙打起精神,強迫自己思考。
難道是不能讓洛雲彰打暈他?
嘴角彎起一小截,突然僵住。
他光顧着疼,都沒空注意洛雲彰在做什麽,直到視野中出現了一雙黑靴,才後知後覺地擡起頭來。
難道是洛雲彰打暈了,想要帶他出島,結果碰到光幕導緻了回溯嗎?
好像也不是,他在被打暈的同時就感受到了回溯時的失重感。
戚無憂苦中作樂地想。
回溯這麽多次,戚無憂真有些扛不住了,甚至冒出“就這樣吧”的頹喪想法。
回想之前數次回溯,回溯條件應當是在那一瞬間完成的。
那麽就該按照洛雲彰的思維方式去拆借他的所作所爲——如果是洛雲彰打暈他,會是因爲什麽?
想把他關小黑屋嗎?
很有可能就是複刻了多年前,在皆可島上的洛雲彰本人。
洛雲彰的動作當即停住,垂眸掃過戚無憂,黑袍下的胸口起伏了兩下,不帶感情地問:“是誰傷了師尊?”
戚無憂:“……”
除了你,還能是誰?
戚無憂多少覺得有些冤得慌。
他熬過了死遁,熬死了抱一,卻栽到這不知是什麽的回溯中,也太可笑了。
客棧裏的洛雲彰不知道醒沒醒,是不是在找他,要是小棉襖知道他在這裏受折磨,肯定又要好一段時間都憂心地皺着眉了。
洛雲彰見他神思飄遠,心中沒來由地越來越
煩躁。
師尊在想什麽?這時還在想别人嗎?
果然還是該将師尊關起來,讓他每日每夜隻能看到自己,想到自己……
魔魅般的念頭還沒落實,他看到戚無憂搖了搖頭,而後搭在自己腕上的手發力,借着他的力道,撐起了身體。
洛雲彰目光沉凝,無聲地看着戚無憂漸漸朝自己靠近。
戚無憂的眉目都被冷汗潤得濃新,尤其那雙眼眸,籠在一層薄薄的霧膜之下,十分透亮。
距離太近,他幾乎避無可避,望進了戚無憂的眼中,就此愣住,直到眉心被抵住,才倏然回過神來,鼻尖險些和戚無憂的碰到一起,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師尊從來沒離他這樣近過。
洛雲彰心中好一陣兵荒馬亂,面上卻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一動也不敢動,仿佛一尊雕塑。
撐起身就耗費掉戚無憂大半力氣,他用額頭抵着洛雲彰的眉心緩了一會兒,微微撤開些。
洛雲彰的目光跟随着他,他那隻沒受傷的手抓上了洛雲彰的肩膀,然後往上,按在洛雲彰的眉心中間,道:“莫要生氣。”
洛雲彰:“……”
那隻手從他的眉心往下移動,劃過他的鼻梁,洛雲彰的脊背宛如繃緊到極緻的弓弦,勉強維持着穩固。
但那隻手還沒停,仍是向下,一直到按在了洛雲彰的一雙薄唇上。
洛雲彰:“…………”
他像個冬天裏被凍僵了的人,被動地接受戚無憂的擺弄。
酥|麻的熱意從脊背爬上了後腦,唯有驟縮的瞳孔能顯示出他此刻的震驚與不自在。
戚無憂隻是用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退開時沒跪穩,差點歪倒,還是洛雲彰伸手攏了他一下,才将他穩住。
伸出手時,洛雲彰便後悔了。
可是手已經扶住了戚無憂的腰,再收回來便顯得太過刻意。
于是他就那麽不尴不尬地攬着戚無憂,剛要蹙眉,想起師尊的指尖從他眉心重重撫過時的力道,抿了下嘴唇,忍住了。
——即便是在肖想時,他都未曾想過能與師尊這般近距離接觸,生怕亵渎了心目中朗月一樣的人。
然而戚無憂接下來的舉動,更是讓他捉摸不透。
戚無憂身上沒力氣,索性借了洛雲彰的肩膀來靠。
傾身過去,把下巴磕在洛雲彰的肩上,呼吸了幾下才慘兮兮道:“我……很疼。”
他聲音虛得厲害,說疼絕不是在撒謊。
但也确實有點演的成分——若是面前這個人完全等同于洛雲彰,那他便用哄洛雲彰的方法哄他。
在别人面前,洛雲彰或許是個不可控的危險分子。
在他面前,洛雲彰往往極容易誘哄說服,這麽多年,他早駕輕就熟了。
洛雲彰被他靠住,眉心狠狠抖了一下,緊縮的心髒被擰出酸意來。
心跳得不正常,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血管中爬行,他難以安定下來,怎樣都不舒服。
薄唇動了動,他徒生出一股近乎痛苦的歡喜來,歡喜之外,亦有羞惱——他便是這般好糊弄的人。
師尊隻是纡尊降貴地在他肩上靠了一下,他便再也提不起劍,甚至想将劍陣中的一切一筆勾銷。
總是如此。
師尊施與分毫,他便要爲了這分毫喜不自勝,鞠躬盡瘁。
縱使不願,他依舊迷戀師尊身上的味道,來自師尊的一舉一動,都會令他心馳神往。
大概就是這般好打發,才總是被耍弄遺棄。
這次師尊又想從他這裏拿走什麽呢?
“師尊想讓我放了你,說一聲便是,不必如此。”洛雲彰自嘲道。
輕易就被糊弄的人,定然不會被珍惜。
他厭極了如此被動的自己,卻難以割舍師尊難得的親近——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做了幾年道侶,戚無憂對洛雲彰的種種反應再熟悉不過。
他能聽出洛雲彰的語氣中透着隐隐的難過與失落,不由心疼。
洛雲彰在皆可島傷他時,便是抱着這樣的心情嗎?
“我喜歡如此,”戚無憂忍不住用與真正的洛雲彰說話時的語氣答道。
這一次回溯,痛感翻了一番,耽擱這一會兒,他眼前陣陣發黑,兀自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早些與未來道侶親近親近,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道侶?
洛雲彰蓦地偏頭看向伏在他肩頭的人。
可惜戚無憂不能回應了。
他也不知道這一次是怎麽走到這裏的,眼前黑下去時,不無遺憾地想:又要重來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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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前的數次一樣,這一次戚無憂也是被肩膀處的疼痛刺醒的。
他幾乎是習慣性地想要去拔劍,手按在肩膀上,卻沒摸到劍柄,隻碰到了松軟的衣料。
“?”
戚無憂刷地睜眼,入目便是一道靈氣形成的禁制。
禁制方方正正,與“次元牢籠”頗爲相似。
肩膀沒有之前回溯那麽疼了,身下軟軟的,戚無憂低下頭,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方軟榻上。
榻原是擺在屋裏的東西,此時卻放在皆可島的密林之中。
洛雲彰就坐在禁制之外,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打坐。
怔了好一會兒,戚無憂扭頭去看自己的肩膀,發現肩膀上的傷口被人悉心包紮過,體内被凍得滞流的靈氣也運轉自如,由内而外散發着溫熱。
不用說,一定是洛雲彰的手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