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彰話本就少,面對抱一更是沒話說,眉目微凜,落地一踏,地面咔嚓碎裂。
戚無憂隻覺有陣烈風拂過,洛雲彰已到了抱一身前。
抱一身如柳絮,輕盈得很,飄飄後退,山林間飄蕩的蛛絲刷然收束回到手中,組成了一把薄刃的靈劍。
蛛絲是把特殊的佩劍,即便曾經被洛雲彰損毀過,仍可以攢聚成型,轉瞬間,便與逍遙劍交割在一起。
這種級别的修士對打,山崩地裂都是輕的。
戚無憂腳下的山崖晃動,幾近斷裂,連忙飛身而起。
抱一在纏鬥之中留意着他的動向,幾次想要拿他開刀,皆被洛雲彰擋下。
巨石滑落隆隆作響,戚無憂閃身到山崖裏側,花骨扇随他心念而動,在地上刮擦而過。
扇刃堅韌,地面上被劃出道道痕迹,痕迹幾乎遍布整座山崖,看似淩亂無章,若有陣修在此,便能認出這是一個縛陣,特點便是陣紋密集,落入其中的修士會被陣紋纏縛,難以掙脫。
戚無憂倒不求真的困住抱一,隻求能限制一下他的行動。
蛛絲吸得太多,他的靈脈承受不住,反而還要傷及自身。
那段爲期一年多的“劇情”他不是白過的。
他不經意間擡頭,看到滿天的烏雲,恍然想起自打他到了鹿鳴澗,這裏的天空就是這樣的,一幅黑雲壓城山雨欲來的架勢,山澗卻無風,也沒有下雨的兆頭。
但他剛才還用方外之人的事去動搖洛雲彰,正是因爲他知道戚無憂的來曆,所以更容易相信戚無憂的話。
抱一此時給他抖落出來,無非是想撼動洛雲彰的心神,伺機傷人罷了。
戚無憂果斷棄陣,抱一欲追,方才退閃的洛雲彰卻已翻身落在他身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賀蘭盞是抱一的雷區,方才還能維持笑臉,聞言臉色沉下來,眼眸森然無光。
抱一用起别人的靈力來還真是不客氣,每一道雷都蘊着無窮靈氣,落地便是一道深坑,堪比修士飛升時的天雷了。
抱一趁洛雲彰退開,哼笑一聲,
直朝戚無憂的方向襲來。
命修鍛魂不鍛體,攪弄風雨的方式便是以天數命理玩弄人心,體術以及身體強度跟尋常修士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一聲驚雷響徹山野,樹木被劈得焦化。
不過他越是用這些手段,越是說明單憑實力,他奈何不得洛雲彰。
戚無憂還揣着一個系統送的傷害反彈,不慌不忙地在落雷的光柱間穿梭,繼續刺激道:“知道這些其實并不稀奇,但有一件關于賀蘭盞的事,恐怕整個修仙界,隻有我一人知曉。”
忽然間,他福至心靈,心頭猛然一跳,連忙喊道:“小心天上!”
抱一順勢急退,繼續道:“你與蘭芳君朝夕相處,從前蘭芳君對你如何你應當心裏有數,但他在某一天突然像換了個人,對你變得包容體貼,你不好奇究竟爲什麽嗎?”
空中電光頻閃,接連兩三道雷炸向戚無憂所在的方向。
所以,他将吸收來的修爲都做成像禁制一樣的一次性消耗品。
戚無憂心中有了底,之前的不安消解了幾分——他一直擔心抱一身負“丹爐”不好對付,險些忘了,抱一是命修出身。
戚無憂話音剛落,抱一的眉頭便是一縱。
抱一在空中與洛雲彰交戰,餘光瞥到地上紋路,一眼便知他的意圖,卻抽不開身毀去陣紋,蛛絲擋住逍遙劍一擊,他道:“你與蘭芳居師徒情深,蘭芳君可曾告訴過你他的來曆?”
洛雲彰不爲所動,逍遙劍上靈氣一盛,将抱一震開。
這件事他還沒和任何人說過,因爲他已已融入書中世界,就沒必要再與旁人強調他的來路,說出來隻會給人帶來不必要的沖擊,說不定還會在修仙界掀起波瀾。
抱一喜歡玩弄人心,他也試着玩弄一次看看。
當初抱一在鹿鳴澗承接“丹爐”時年近二十歲,靈脈幾乎定型,過了最佳修行時機,即便經過二十多年的錘煉拓寬,靈脈強度也比不上他們這些自小修行的修士,更比不過洛雲彰這種天才。
戚無憂想到一事:那麽多仙魔兩道修士慘死,抱一所積累下來的靈力難以估量,那些一次性的消耗品都被他藏在哪裏了?
換個别人來說,他未必相信。
尤其是在見過那道由未經煉化的渾厚禁制之後,戚無憂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抱一堪堪扭身停住,見不能親至,又召了一道驚雷自雲層劈下。
要說抱一的弱點是什麽,那就隻能是賀蘭盞了。
提及賀蘭盞,抱一神色越發冰冷。
抱一:“……”
他明白戚無憂是在擾亂他,冷哼一聲,“蘭芳君可以試試看,我與你的寶貝弟子,究竟哪個先承受不住。”
戚無憂道:“我不僅知道‘丹爐’來路,還知是賀蘭盞逼你殺了他,你與他在鹿鳴澗相處過的每一個細節我都清清楚楚,所以我料定你就算被百家圍剿,也不肯離開這裏,你不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抱一與洛雲彰對了一招,騰身退開,冷聲道:“你怎知‘丹爐’來路?”
戚無憂掃過被靈氣結成的雷轟過的地面,心中一個辦法慢慢成型,他禦扇飛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回敬道:
“那你呢,抱一,你不好奇嗎?賀蘭盞明知你是命修,難以修行,爲何還要将‘丹爐’加諸在你身上,讓你從此受熱毒折磨?”
戚無憂不用想便知抱一是想拿住他,讓洛雲彰投鼠忌器,花骨扇連上最後兩道陣紋,地上幻陣鎏過靈光,無數雙靈氣之手從幻陣範圍内伸出,向上攀扯。
随着抱一臉色變化的,還有天色。
抱一自身能積累下的修爲是有數的。
而後不再搭話,專心應對洛雲彰的同時,不斷引天雷攻擊戚無憂,洛雲彰不得不分神注意他那邊。
抱一故意揚着聲音說,戚無憂在下面也能聽到。
上空雲層猝然傳來一陣隆隆聲,洛雲彰倏然往後一閃,魔氣與靈氣摩攃後産生的炸雷自雲層上空落下,剛好炸到了他剛才停留過的地方。
戚無憂被天雷追得無暇開口,隻得在間隙喝一聲:“同心結!”
抱一不知同心結是何物,但本能知道一定是什麽法器。
洛雲彰一劍将他逼開,立時有一條細到幾乎看不見的靈線從他腕下遊出,纏到了戚無憂手上。
這一根遊絲與天地間充沛的靈氣相比,幾近于無,根本難以察覺。
抱一神色一厲,數道落雷齊發,追逐着戚無憂轟隆隆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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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澗外圍。
仙門修士将鹿鳴澗圍了個水洩不通
花勿看着鹿鳴澗中連綿的驚雷,猶豫地按住腰間佩劍,思考着要不要前去助陣。
此時蛛絲已經收了,漩渦中心在鹿鳴澗中心處,危險不再,便有修士起了别的心思。
旁邊幾個若水宗的修士掃過花勿的動作,彼此對視幾眼,一人上前道:“花宗主,我們真要在外面這麽守着嗎?”
花勿壓在佩劍上的手一松,收回視線詫異地看他一眼,道:“道友何意?”
那人道:“花宗主,抱一奸詐狡猾,隻留抱一和洛小友對付他們,怕是有些不妥吧?”
花勿擔心歸擔心,卻沒忘了仇三仙臨走前的囑托,說道:“仇宗主與樊仙長也前去助陣了,我等便聽他二位的囑托,
在外駐守防止有人逃脫即可。”
那人一梗,周圍幾人聞言,臉色也有些古怪。
都說時勢造英雄,仙門大事向來是修士揚名的機會。
這幫修士當初肯随仇三仙等人追至此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斬殺抱一,一戰成名。
但他們到了鹿鳴澗就被拖住,生生耗了兩個來月,除了揪住幾個魔修之外,可謂是顆粒無收。
方才那一波蛛絲奇襲,反折進去不少弟子,若在此處觀戰到結束,便等于陪跑一趟,什麽都沒撈着。
旁的修士亦有同感的,出聲附和道:“花宗主,非是我輕視蘭芳君師徒,實在是抱一太過狡猾,萬一他們出了什麽差池,修仙界豈不要痛失兩名英才?
“依我看,人多力量大,雙拳難敵四手,抱一再厲害,也抵不過百人千人,一人一劍,足以将他捅成個篩子,何苦讓逍遙仙宗的人獨自去冒險呢?”
“是啊,我等已經對那蛛絲有了防備,這次定不會上抱一的當,花宗主,仇宗主此時不在,隻要你一聲令下,百家修士都願聽你差遣!”
這算說話客氣的,還有不滿于花勿一夫當關,阻攔衆人的,挑撥道:“花宗主,逍遙仙宗雖爲第一仙門,但就我所知,歸元宗與其似乎沒有從屬關系,花宗主爲何要聽逍遙仙宗的調令?”
前面的話,花勿還能聽一聽,想一想,這話一出,他不得不回應道:“歸元宗一向願爲大局着想,隻要能除去抱一,從屬虛名歸元宗皆不在意。”
花勿搬出“大局”二字,不少修士都不吭聲了。
但仍有好鬥些的,不甘心就這樣被歸元宗和逍遙仙宗壓制,趁着花勿注意力被那幾個出頭鳥吸引時,悄悄退出人群,潛入鹿鳴澗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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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道落雷戚無憂還能閃躲得了,數量一多,他再是靈敏也應對不開。
不知不覺間,衣擺被雷火燒毀,還因通過同心結和洛雲彰交談,沒來得及躲避,手臂被雷光蹭過,焦了一大片。
手臂傳來灼痛,洛雲彰在空中看到他被落雷擦過,心中一緊。
戚無憂卻是無所謂地将手臂上的血抹去,安撫住洛雲彰,繼續說道:“抱一,你難道不想知道,賀蘭盞臨死前心裏在想什麽嗎?”
他扮演過抱一,比所有人都更懂得該如何刺激抱一。
賀蘭盞此人性情狂放,行事恣意,從不管别人如何想,就連抱一他也考慮甚少,隻因他想,便逼迫抱一殺了自己。
抱一此生從沒猜透過他的心思,一直被他牽着走,縱使是精通算法,也對隻束手無策。
别說是臨死前的心聲,便是賀蘭盞尋常的想法,就足以讓抱一爲之遐想動搖。
不出他所料,抱一不想被戚無憂影響,聽到這句話,心裏仍是狠狠地顫了一下,面孔扭曲,甚至有一瞬間地恍惚,想起了賀蘭盞握住他的手将匕首送進自己胸口的畫面。
這一刹那的分神,他來不及引調“天雷”,便被洛雲彰當胸一腳踢飛,轟地砸在了山壁上。
蛛絲被毀,抱一便受了内傷,靠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雷”,才能遊刃有餘地兩邊開花。
這一腳挨得不輕,他嘴角立即溢出了血絲來,咬緊下颚,眼睛發紅,陰鸷地盯着戚無憂的方向。
戚無憂道:“他想的是——”
抱一一向悠然有餘,一旦真正觸及賀蘭盞的事,卻變得偏執執拗,竟有幾分不管不顧的意思,喝聲打斷他道:“仙門修士,無人配提他姓名!”
天上雲層滾滾,有巨幅靈力在其間快速凝聚!
抱一露出一個怒極的笑。
洛雲彰似有所覺,正要阻攔,忽然腦海中傳來戚無憂的聲音,身體滞住,牙關咬緊,硬是忍住去幫戚無憂的
沖動,逍遙劍劃破長空飛向抱一。
與此同時,幾十道“天雷”同時轟下,封死了戚無憂前後左右所有能逃脫的地方。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戚無憂幾乎能看清落雷一點點劈向他的過程,幾十道天雷攢在一起形成一股粗壯的雷柱,從雲層中直落而下!
雷光觸到身上的一瞬間,戚無憂默念一聲“傷害反彈”,在系統框彈出的同時秒選确認。
視線被白光淹沒,耳邊被隆隆的聲音轟炸不停。
抱一眼見逍遙劍朝他飛來,手拍山壁,便要躍起,忽然全身震顫,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哇地悶出了一口血,緊接着皮肉爆開發焦,再無力氣躲避,逍遙劍嗤地穿透他的身體,将他釘在了山壁之上。
所有鹿鳴澗的修士都被毀天滅地,幾乎要把整個鹿鳴澗劈穿的“天雷”鎮住,瞠目結舌地看向遠方白成一片的天際。
密林之中,仇三仙和樊一祯被“天雷”吸引注意,傷重的賀蘭舟趁勢逃脫,拼着最後一絲力氣遁往“天雷”劈下的方向。
雷光過後,整個山崖被挫掉了半截,什麽山林流水,全被碎石黃土掩蓋。
等到塵沙散去,被釘在山壁上的抱一露了出來,他渾身上下都被燒焦,隻剩一具黑炭般的身體,四肢垂落,怎麽看也不像是活人了。
風吹過,洛雲彰的心跳許久才平靜,他的表情一陣空白,除此之外竟再無别的想法,再未看抱一一眼,轉身朝戚無憂所在的山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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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澗密林。
賀蘭舟掏出儲物袋中的玉牌,玉牌上的神識越來越弱,幾近消散,他咳了幾口血,踉踉跄跄在密林中奔逃,不斷喃喃着:“義父,我這便過來,義父,義父……”
他跌跌撞撞跑到一棵巨樹後面,不顧斷裂之後插入内髒的骨頭,從手腕上取下一枚白色絲線纏就的護腕。
他手上滿是鮮血,很滑,解了幾次都沒解下來,血滴落到白絲上,立即被吸了進去,白絲如有生命地攢動了一下,緩緩散開,化作一根根蛛絲,細蛇一樣蜿蜒着快速竄過草叢。
釋放了最後的蛛絲,賀蘭舟才終于放松下來,咳出幾口血塊,後背蹭着樹幹,跌坐下去,松了勁兒一樣,一動不動了。
偷偷潛入鹿鳴澗的修士們被“天雷”浩蕩的聲勢震得東倒西歪,好容易穩住身型,卻覺有什麽東西纏住了腳腕。
仇三仙和樊一祯正循着血迹追捕賀蘭舟,忽聽林間響起十幾道慘叫,心中咯噔一聲。
仇三仙臉色尤其差,也不知爲何所有事都這般不順。
他與樊一祯原本想留賀蘭舟一條性命,未下死手。
誰知賀蘭舟非要攔住他們去路,鐵了心要與他們死鬥,要不是見了“天雷”,幹脆連命都不要了。
受了那麽重的傷,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多遠。
洛九江和阮秋霜生前的樣子在眼前不斷閃現,仇三仙握緊“闊談”,終是沒有再追,轉往慘叫傳來的方向——明明已經清場了,怎麽還有别的修士在林間?
蛛絲仿佛餓了幾天幾夜的毒蛇,在草葉的掩護下飛速纏上修士們的身體,一具具幹屍倒下,淡粉色的光澤從絲線上流過。
鹿鳴澗中心的山崖之上,被釘在山壁上的抱一手指動了一下,焦黑的外皮脫落,血肉之色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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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落下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戚無憂都不知曉。
使用過“傷害反彈”之後,他的世界就變成了黑漆漆一片,仿佛堕入了一個沒有窗子的黑色房間,整個世界前所未有地安靜。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很恐怖。
好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直到他感覺到洛雲彰朝他飛來,然後一雙手死死抱住他,把他壓向
懷裏。
他的手按在洛雲彰的胸口,能感受到洛雲彰的心跳很快,在往上摸,摸到洛雲彰的喉結,喉結震顫,應是在說話,雖然聽不到,但他知道,洛雲彰現在很急。
他隻好說:“我沒事,隻是暫時看不見,也聽不見。”
“傷害反彈”幫他反彈了“天雷”的傷害,眼睛和耳朵卻被“天雷”帶來副作用閃瞎鎮聾。
明明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在摩攃,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走調,有沒有自己的意思準确地傳達出去。
當他說到“看不見”的時候,面前的人一凝。
過了大約五六秒,一隻手輕輕撫過了他的眼皮,洛雲彰緩緩靠過來,極溫柔地攬住了他。
原來眼盲是這個感覺。
當年洛雲彰在龍隐宗因白霧緻盲,現在風水輪流轉,眼盲的變成了他,還附帶了一個耳聾。
連他都會覺得恐怖,當年的洛雲彰應當也很無助。
戚無憂安撫地拍拍洛雲彰的後背,問道:“抱一怎麽樣了?”
手腕上癢了一下,洛雲彰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師尊莫怕,抱一已經——”
聽到“莫怕”兩個字,戚無憂哭笑不得,然而洛雲彰沒有說完,聲音便戛然而止。
他緊張起來,攥住洛雲彰的手問道:“怎麽了?讓抱一逃了?”
戚無憂看不到,但在洛雲彰,以及剛剛趕到的仇三仙眼中,山壁上空空蕩蕩,隻留一片焦黑的灼痕,原本在那裏的抱一卻不見了蹤影。
逍遙劍飛回洛雲彰手中,他面色冷凝,攬起戚無憂,跳下斷崖,飛掠到仇三仙面前。
仇三仙被眼前的慘烈場面驚得說不出話來。
見洛雲彰飛來,才道:“抱一——”剛開了個頭,便發現戚無憂狀态不對,脫口道:“他這是……?”
“師尊暫時看不到也聽不到了,煩請世叔幫我照顧一下師尊。”
仇三仙道:“那你……”
洛雲彰道:“抱一逃脫,但他應當逃不了太遠,我去将其誅殺,去去就回。”
他握了握戚無憂的手,用神識道:“師尊在此同仇世叔一起等我片刻,我去将抱一斬殺,馬上回來。”
戚無憂心中錯愕——“天雷”這麽高的傷害,抱一居然還沒死。
但他此刻已經派不上用場,便不想給洛雲彰添堵,沒有将不安表現出來,彎了下嘴角,回應道:“好,莫要受傷。”
兩人通過神識交流,在仇三仙看來,就是洛雲彰抓着戚無憂的手輕輕摩挲,竟讓他在緊張中品味出一絲缱绻暧昧來。
但沒過多久,洛雲彰便放開戚無憂,對仇三仙點點頭,禦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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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之中,僅剩的幾個修士被趕到樊一祯救下,清出鹿鳴澗。
山崖之下,賀蘭舟背着抱一,一步一個血印地往抱一指定的裂隙走去。
身後的抱一身上一片焦黑,隻剩下些微的氣息。
賀蘭舟嘴裏不停安慰:“義父,就……要到了……”
他身上也沒有一塊好肉,斷裂的骨頭穿透皮膚支在外面,每挪動一下,身上都有汩汩的血流下。
就在他距離裂隙還有十幾步的時候,一道劍風從身後襲來,他一個沒站穩,連同背上的抱一一起摔在了地上。
賀蘭舟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卻不顧自己,翻身就去扶抱一。
隻聽得有腳步聲靠近,他轉過頭,被血蒙住的眼睛視野有些朦胧。
來人一襲黑衣,手持逍遙劍,就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賀蘭舟的手僵住了。
這是他們兄弟兩個第一次靠得這麽近,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場面。
有那麽一刹
那,他想過向洛雲彰求饒。
可是下一秒他就想:義父恨極了逍遙仙宗的人,一定不會同意的。
他實在沒了力氣,隻能無聲地爬到抱一身前,擋住抱一。
但這是徒勞的。
他也知道。
洛雲彰幾乎沒用太大力氣,就把他撥開,接着,他感覺到有滾燙的血濺到了他臉上。
血腥味在距他不遠的地方越來越濃郁。
一路上他攥在手心中的玉牌顫動了一下,上面的神識徹底散去了。
賀蘭舟攤在地上,視野一片紅。
說不上是悲戚還是疲累,亦或是……如釋重負。
他等着洛雲彰給他最後一擊,卻隻等到了一粒藥丸,洛雲彰将丹藥塞進了他嘴裏,一片滑涼,充盈的靈氣在他體内散開。
“兄長,”他聽到洛雲彰道。
從沒有人這樣叫過他,賀蘭舟頗覺奇妙。
說出這兩個字時,洛雲彰也感到自己的血脈都随之喧騰了一陣。
在逍遙劍陣時,護腕中洛九江的神識除了教導他逍遙劍,便是講述當年事。
洛九江一直對将雙生子分開耿耿于懷,曾囑咐他要找回兄長洛雲彰,帶回仙宗,還讓他帶了許多話給兄長。
可是他覺得,已經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
生爲兄弟,卻沒有一天在一起。
洛雲彰能做的,便是看在爹娘的份上,放過他一次。
“這是我最後一次這般喚你,下次再見,我不會再留手。”
洛雲彰靜靜站了片刻,轉身離開——師尊還在等他。
他走出幾步,正要禦劍,忽聽身後傳來咳笑,周圍靈氣朝身後渦旋而去。
丹藥的靈氣加上剛剛吸納來的靈氣,賀蘭舟的靈脈膨脹到極緻,撕裂的疼痛中,耳邊響起“噗”的一聲,身體軟癱下去,眼前徹底陷入了黑暗。
——自爆靈體。
洛雲彰停住腳步,抿緊嘴唇,沒有回頭,禦劍飛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