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鎮上的百姓被暫時轉移到了周邊的城鎮。
整個鹿鳴澗,四面八方,通通被仙門修士包圍,那架勢,俨然是一隻蒼蠅都不想放出去。
守在山澗入口處的不知是哪個宗門的修士,共有八人,統一穿戴着紫色衣飾,持劍在外圍巡邏警戒。
忽然一陣清風拂來,八名修士仰頭看去,隻見身着蒼綠,腳踏春水的柳應瀾禦劍而來。
巡邏修士紛紛駐足觀瞧,柳應瀾也看到了他們,落地收起春水,字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牌,上前道:“歸元宗柳應瀾,奉花宗主、仇宗主之命前往龍隐宗請人破陣,如今返回,請道友放行。”
柳應瀾在修仙界小有名氣,在場幾人都認得他。
但自龍隐宗幻陣那樁事後,仙門百家長了記性,再不以外貌分人,而是以注有修士神識的玉牌爲信物。
再瞧柳應瀾像本人,巡邏修士也沒敢輕忽,接過玉牌傳看片刻,确認沒有仿冒,爲首的那個才寒暄道:“柳道友辛苦。”
“分内之事。”柳應瀾收回玉牌道:“花宗主和仇宗主還等着,不便耽擱,日後有機會再與諸位叙舊。”
巡邏修士爽快地與柳應瀾拜别。
雖沒說出來,在場已有幾人暗暗祈禱南宮禮破陣失敗了。
說是瀑布,遠看銀帶高挂,飛流激湍,一旦走得近些,便會發現就算碰到飛出來的水珠,身上也不會沾到任何水漬。
待三人飛過,仙門修士面面相觑:難道近來修仙界甚嚣塵上的傳聞是真的?蘭芳君真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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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澗中心,鹿呦峰。
一進入山澗之中,戚無憂便驟然停住。
看到蒼綠衣衫和春水劍,知是柳應瀾,便要低頭繼續搜查,沒等低頭又是一愣——柳應瀾身後跟着的是誰?
洛雲彰的樣子很好認,他身邊那個禦扇的是哪個?怎麽瞧着……有點像蘭芳君呢?
同來鹿鳴澗的十幾名陣修繞着瀑布觀察數日,确定這條瀑布就存在于鹿鳴澗附近的某處,隻不過真正的瀑布被幻陣之術隐匿了起來,此處的“瀑布”不過是真正瀑布的投影罷了。
戚無憂、洛雲彰在柳應瀾的引路下,逐漸靠近鹿鳴澗中心。
仙門修士被這瀑布障目,搜山數次都沒有發現異常,直到有名陣修守夜時一時興起,意欲去瀑布後方探查,趟入山澗裏,發覺水流帶來的感覺不太對勁,與數名陣修探讨考證,才發現這裏布了個障眼
仇三仙等人甚至将鹿鳴澗逐丈排查了一遍,也沒能發現陣眼所在,無法,隻得派人去請南宮禮。
要說全是假的,也不盡然。
柳應瀾禦劍而起,轉身道:“蘭芳君,洛師弟,請随我來。”
柳應瀾走了快有一月,十餘名陣修便在瀑布前耗了一個月,此時此刻,已是急得抓耳撓腮,圍成一圈,小聲絮叨——
法。
多名陣修在此兩月,遲遲破不了陣,明裏暗裏受了不少擠兌,隻等着南宮禮來這當門一腳。
身邊的人也是一臉不解:“說是要去龍隐宗請人,我怎麽聽他說的是逍遙仙宗的蘭芳君??”
有人挽尊,便有人應和,也非他們故意誇大,這幻陣确實難破。
這話一出,幾名陣修臉色都不好看——跌在自己的看家本領上,未免太掉價了些。
不少修士駐紮在山林間,成隊巡視,搜尋着前些日子清剿魔修時的漏網之魚。
畢竟南宮禮是個醫修,若要将他們這幫陣修比下去,往後他們在修仙界還怎麽立足?
幻陣之術用得好,便可以柔克剛。
因爲,這處發出嘩啦啦聲響,泛着白浪的瀑布,是假的。
有人咳了一聲,挽尊說:“這幻陣着實古怪,依我看,就是南宮宗主來了,怕是也難以立即破陣。”
“也隻能是如此了吧?不然我等怎麽會苦尋數日而不得法門?”
“莫不是連陣眼也藏了起來?”
布在這裏的幻陣之術着實精巧,不僅将真正的瀑布藏得無影無蹤,還能使搬過來的瀑流與周邊環境融爲一體,雖爲幻影,卻又能讓人聽到聲音,感受到空氣中的溼潤,讓靠近的人如臨其境。
“道友是說他布了多重幻陣,一環扣着一環?”
仙門修士再多,在幻陣之前若是不得法門,就好比逐星趕月,看得見,卻摸不着,使多大力氣都是白費。
爲免有抱一之流逃脫,見頭頂有修士掠過,衆人皆停下查看。
幻陣之術是把雙刃劍。
仇三仙、樊一祯還有花勿等人正守在山前的瀑流處,焦急地等待。
誰知十幾日過去,竟無一人能從布局巧妙的幻陣之中,找到那個足以撬開假象的縫隙。
那幾名陣修将瀑布幻陣告知了幾名大宗宗主,花勿、仇三仙等人便斷定抱一定是躲在了幻陣之後。
但同時,幻陣的存在,也是在提醒修士,此地非同一般,一旦幻陣被人發現,便等于是把自己的弱點送到了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這兩人禦劍速度很快,巡邏修士中的一人鼻尖動了動,猛地回神,以爲是自己的聽錯了,問身邊的人:“方才柳應瀾說請了誰?”
一來二去,南宮禮還沒來,就被他們判了個敗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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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前的陣修小聲議論時,他們口中的蘭芳君正朝這邊趕來。
可以用來藏匿重要的東西,隻要陣布得夠精巧,就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
八人聽得這一聲,往遠處望去,才注意到有兩人禦劍停在半空,聽得柳應瀾的話,朝山澗入口飛掠而來,經過山澗上空時,似有若無的淡香緩緩勻散開。
從山澗入口進來,越往裏,仙門修士的修爲越高。
于是仙門百家中,凡參與此次搜查的陣修都聚集在此處,夜以繼日地研究瀑布,試圖破解幻陣。
“歸元宗和逍遙仙宗的宗主仙長都在此處,按理說,就是打亂拳,也該尋到陣眼了,不應該到現在還無法破陣啊。”
幾人連忙往三人離去的方向望去,然而修士禦劍,這麽一會兒,早不見人影了。
逍遙劍橫在他身邊,洛雲彰詢問地喚他:“師尊?”
柳應瀾注意到後面的動靜,也停下來,順着戚無憂的視線往前方看。
遠處天高雲淡,樹木蔥郁,水聲潺潺,看起來沒什麽不對勁的。
他收回視線問道:“蘭芳君可是發現什麽了?”
自然是有所發現。
戚無憂看着遠處垂挂着巨幅幻陣的山峰,問了一句:“那座山叫什麽?”
柳應瀾一看他手指的方向,正是瀑布幻陣所在的地方。
距離這麽遠,便能發覺古怪,心中不由暗歎:蘭芳君幻陣之術果然精湛。
他道:“那是鹿鳴澗的最高峰,名叫鹿呦峰,實不相瞞,那方攔住仙門修士的瀑布幻陣,就在那座山峰之上。”
不用柳應瀾提醒,戚無憂也知道那裏有幻陣。
在他的視野中,鹿呦峰峰頂上像是綁了一條巨大的、透明的蝴蝶結,結就打在山巅正中,蝴蝶結的兩邊“翅膀”一半自山的正南方垂落,剩下的一半則被撇在山的北面。
鹿呦峰就像是一個支點,蝴蝶結式的幻陣直接将山峰南北兩側的景象對調過來了。
不得不說,這幻陣布得巧妙,一層疊着一層。
蝴蝶結陣的陣眼在山巅,抱一布陣調轉鹿呦峰兩面的景象,大
約是爲了用山那邊的瀑布蓋住真正的幻陣的陣眼。
抱一想要隐藏的那處陣眼,才是進入他的“桃花源”的關鍵。
要是沒有方外之眼,想要破陣可就難了。
戚無憂心中有數,禦扇直奔鹿呦峰山巅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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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呦峰。
仙門百家的修士仙長都聚集于此。
等待一個月,衆人的耐心即将告罄。
仇三仙上前詢問那群陣修:“幾位道友,幻陣可有解法了?”
幾名陣修面露羞慚之色,搖了搖頭。
仇三仙不免失望,煩躁地啧了一聲。
花勿道:“仇宗主不必擔心,應瀾走了将近一月,也該回來了,待他請來南宮宗主,這幻陣也就破了。”
急也沒用。
二十多年都熬過來了,還差這一兩天麽。
仇三仙斂起燥意,說道:“但願如此吧。”
那幾名陣修聽了花勿的話,臉色頗爲古怪。
花勿這般說,将他們置于何地?
難道他們幾個陣修還比不得南宮禮一個醫修了?
幾人互相擠眉弄眼,推推搡搡,似是想拱出一個代表來說些什麽。
仇三仙餘光掃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眉頭便是一皺,轉頭問:“怎麽,幻陣有變動?”
仇三仙問到頭上,那幾名陣修對視一陣,其中一個人一下子被推出來。
這人轉頭就要瞪視其他人,但仇三仙等着回答,他也不敢怠慢,隻得讪讪拱手道:
“非是幻陣有變化,隻是此處幻陣頗爲玄妙,别說是南宮宗主,便是蘭芳君在世也……”
他沒說完,但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到位了。
瀑布周圍的仙門修士安靜片刻,嗡地議論起來——
“若是南宮宗主都破不了陣,豈不要叫抱一和賀蘭舟這兩個魔頭逍遙法外了?”
“我等在此枯等兩個月,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兩個月還耗得,再耗下去,恕在下不能奉陪。”
“宗門事務繁重,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若是破不了陣,在下也要告辭了。”
還未出師,先打了退堂鼓。
仇三仙正欲說話,忽地感覺到洛雲彰的氣息,随之而來的,還有另一股熟悉的靈氣!
他驚訝地看向樊一祯,樊一祯剛好也在看他,兩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肯定。
在場修爲高些的修士,陸續察覺到有人靠近。
冷風拂過,林木搖晃。
嘈雜議論聲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禦劍從密林上空豁出,橫貫長空,朝鹿呦峰峰頂飛去。
戚無憂翻手一招,花骨扇落入他手中,洛雲彰适時摟住他的腰,将他帶到逍遙劍上。
皓白手腕一振,抖開折扇,向下壓去,再往外剜扭,花骨扇脫手,飛旋着朝鹿呦峰頂上空的某一處飛去。
“……花骨扇?!”
“那是洛雲彰?”
“他抱着的是誰?”
與洛雲彰一同出現,能用花骨扇的還能是誰?
衆修士還在驚異于心中的答案,便聽得“咔嚓”一道碎裂聲。
仙門陣修苦苦鑽研兩個月,号稱蘭芳君在世也破不了的幻陣在衆目睽睽之下轟然瓦解。
自山巅懸挂而下的瀑流被攔腰斬斷。
就像是玻璃碎裂,幾大片碎片分崩離析。
碎片由大化小,點點碎片反射着刺眼的陽光,仿佛瀑布飛濺出的水花,在空中停滞沒多久,就像煙一樣,徹底散去了。
一時間,鹿呦峰下阒寂無聲。
仇三仙眉間煩郁一掃而空。
樊一祯常年面癱的臉上也浮出一抹輕松之色。
陣修瞠目結舌,其餘修士則是還沒反應過來。
片刻之後,花勿最先愕然開口:“……蘭芳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