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明明是透明的,襲來時洛雲彰卻覺得眼前被遮天蔽日的陰雲籠罩住了。
聞到從領口傳來的香氣時,體内靈氣暴動得越發厲害,靈脈中仿佛有無數輛馬車,發了瘋般向不同的方向拉扯沖撞。
他根本來不及躲避,甚至無法打開靈氣屏障緩沖一下,便被海嘯般的靈氣席卷,如同一片枯葉,砰地砸在禁制上。
全身被萬鈞之力碾壓,胸`前嘎嘣一聲,視野瞬息之間陷入了黑暗。
擂台邊大多觀戰修士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搞清楚發生了什麽。
隻聽得一聲脆響,五股“江水”突然潰散,洛雲彰從半空墜落,砸在了地上。
柳應瀾收了靈氣,半晌沒動,心下震驚:怎麽會?爲什麽沒躲開?洛雲彰的實力明明不隻如此。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江水”的沖擊力。
洛雲彰不躲不避正面挨上一下,便是銅皮鐵骨也受不了。
他連忙收劍上前,把陷入昏迷的洛雲彰翻過來:“洛師弟?洛師弟?”
修士靈脈斷裂,意味着不能凝聚靈氣。
換句話說,洛雲彰和原著裏一樣——廢了。
手上一空,柳應瀾擡頭,便見洛雲彰到了戚無憂手裏。
——一場好戲,我很滿意。
仇三仙臉色很差,他光看一眼,就知道洛雲彰傷得一定不輕。
怎麽會這樣?
他明明是想把對洛雲彰的傷害降到最低,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時,擂台下傳來“啪啪”兩聲,在周圍議論聲的遮蓋之下并不清晰。
此刻,洛雲彰已經沒有任何知覺,連呼吸聲都快要聽不到。
樊一祯察覺他神色有異,順着他剛才望着的方向看去,卻隻看見一片攢動的人頭。
戚無憂一陣耳鳴,手指發顫地拂過腰間,從中拿出丹藥,掰開洛雲彰的牙關把丹藥送進去。
落霞台上嗡鳴聲立時擴散,處于視線焦點的柳應瀾收起春水,面帶憂慮地跳下擂台。
花束雪跳上擂台,見到洛雲彰這幅模樣,當場愣住。
噬香丸引起靈氣逆流,洛雲彰強行操縱靈氣,正逆靈氣在靈脈之中對撞,損傷了靈脈。
未等他辨明這香氣的來源,“嚓”的一聲,擂台周圍的禁制自上而下潰散崩開。
見戚無憂神色怔忡,似是受了什麽沖擊的樣子,仇三仙心下便知不妙,肅聲問:“他怎麽樣了?”
禦扇升空,在擂台邊掃了一圈,目光定在南宮禮身上,說道:“請南宮宗主移步瓊花嶼。”
戚無憂臉上的血色霎時褪盡。
而在此之前,洛雲彰的表現雖說不上遊刃有餘,卻也算是處理得當,始終沒有被靈氣流刮擦到。
剛好在這時,毫無防備地正面迎上柳應瀾的靈力轟擊。
戚無憂先帶洛雲彰離開,南宮禮随後跟上,花束雪和顔如鹿也逆着人群飛離落霞台。
此時仇三仙和花勿也飛到落霞台上。
抱起洛雲彰,對衆人說道:“小徒受傷,容我帶他下去療傷,諸位繼續。”
洛雲彰的胸骨被靈氣流拍斷,肋骨穿透皮肉刺了出來,濕熱的液體流到了戚無憂的手上,将他的衣服染紅。
戚無憂來不及想别的,直接伸手去探洛雲彰的脈相,一探之下,心咕咚一聲沉到了海底。
其餘仙長見狀也跟回去,但心思已經不在下面的擂台上了。
——洛雲彰輸得不太尋常。
一股血腥氣傳來,柳應瀾從中聞到了很古怪的香味。
“蘭芳君,我未曾想到洛師弟他躲不開,我以爲……”
仇三仙帶頭回了觀戰席。
公證修士從怔愣中反應過來,忙道:“仙門大會第三百二十六場比試,逍遙仙宗洛雲彰對歸元宗柳應瀾,柳應瀾勝!”
樊一祯轉向公證修士,道:“該宣布結果了。”
血腥氣混合着花骨扇的冷香,刺激着戚無憂的神經。
劇烈的沖擊傷到了洛雲彰的肺腑,就連他體内的部分靈脈也斷裂了。
青年放下剛拍了兩下的手,被幻陣面具遮擋住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用口型說了幾個字,向後退開,很快被往擂台前擠着看熱鬧的仙門修士淹沒了。
怎麽會……
他猛然回神,冷靜下來。
但作爲仙門大會的東道主,不能因爲一名弟子受傷,便将所有人晾到一邊,于是道:“比試繼續,請衆位道友歸位。”
下方觀戰的仙門弟子看不出來,這幫仙長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洛雲彰是先吐了一口血,才被“浪頭”拍在禁制上。
顔如鹿又驚又急,圍在邊上不知從何下手:“師尊,師弟他……”
花勿也道:“蘭芳君,洛小友如何了?”
但戚無憂精準地捕捉到了這兩聲,視線穿過人群,落到一個仙門弟子裝扮的青年身上。
那麽問題就來了——他無病無傷,此前五天也是好端端的,怎麽會在迎面而來的攻擊前突然停住,直愣愣地等着被靈氣流拍飛出去呢?
這樣的情形幾乎在曆屆仙門大會上都會發生幾起,原因無非那麽幾種。
若水宗的宗主與旁邊仙長對了下眼神,低聲道:“我怎麽瞧着,像是被反噬了呢?”
先前開玩笑般讓戚無憂不要藏私的仙長接道:“周宗主也是這樣想的?我也覺得頗爲蹊跷,我看洛小友前幾天表現,不像是有傷在身,倒像是……突然走火入魔了。”
周宗主意有所指道:“如此說來,他進境的确有些太快了。”
“是啊,年方十六,便能領悟逍遙劍,若是真的,便是洛九江的天賦都要被他比下去了吧?”
乍一提到洛九江,衆仙長都是一寂,收聲悄悄往仇三仙的方向看了一眼。
仇三仙目視着落霞台,搭在扶手上的手卻扣緊,似是在忍耐什麽。
他旁邊的樊一祯像是在側面長了眼睛,擡手在他腿上拍了一下。
仇三仙斜他一眼,閉了閉眼睛,強行松開了扶手。
——不能在此處發作,不然忍了這麽多年,都白忍了。
修仙界強者爲尊,曆來都是哪個宗門地位高,便能得到更好的條件,吸引來的弟子資質也會更優秀。
洛九江剛死那幾年,逍遙仙宗從當年的第一仙宗跌落到二流宗門,被其餘宗門瓜分了不少東西。
這幾年仇三仙壓住脾氣,不再跟修仙界對着幹,還嘗試着和歸元宗交好,仙宗地位才漸漸穩住,不再下滑。
四年來歸元宗與逍遙仙宗關系穩定。
戚無憂和洛雲彰連番在龍隐宗和鹿鳴澗打出名聲。
此時大家坐在觀戰席互相吹捧,其間不知有多少暗流在悄然湧動。
衆人皆知,若讓洛雲彰奪得魁首,坐實天才之名,逍遙仙宗的名号,至少要傳揚到下一屆大會魁首出現的前夕。
當年逍遙仙宗突然冒頭,也僅僅是憑着“逍遙三仙”的名氣。
近來蘭芳君師徒似有起勢之意,曾經趁仙宗沒落,踩過幾腳的宗門,這段時間以來都在暗自心驚,擔心日後仇三仙找他們清算。
眼下洛雲彰出事,還有可能把戚無憂牽扯進去,不知有多少人悄悄松了一口氣。
幾位仙長宗主眼神交換,若水宗的周宗主清了下嗓子:“說來,曆屆仙門大會都有仙門弟子爲求獲勝,行極端之事的。或被魔修蠱惑,走上旁門左道,或是服用一些後勁兒大的丹藥在大會期間強行拔高修爲。若能自控嘛,倒還好說,萬一要是……”
聞弦歌而知雅意,仇三仙沒回頭,說道:“逍遙仙宗不容陰詭之輩,周宗主放心,我定會徹查此事,給衆位一個交代。”
周宗主道:“這是哪裏話?仇宗主誤會我了。洛小友過去一年曆練多次,實力有目共睹,再者蘭芳君品性高潔,教出來的弟子品性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不過是話趕話說到這裏仇宗主不要往心裏去。”
“是啊,蘭芳君的弟子,我等自然是信得過的。”
“仇宗主莫要多想,洛小友現在有傷在身,還是先把傷養好了再說吧。”
這其中确實是有人真心相信洛雲彰,但已經有人提出異議,若不就勢解決,日後傳出去就成了逍遙仙宗包庇弟子。仇三仙冷笑:“清查仙門大會中的弟子,本就是逍遙仙宗的職責所在,我意已決,諸位道友不必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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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花嶼。
戚無憂直接将洛雲彰帶回花林小院,放在卧房的榻上。
南宮禮随後而至,坐在榻邊爲洛雲彰把脈。
“如何?”戚無憂問。
南宮禮收回手,搖搖頭,道:“外傷可愈,但靈脈斷裂,實難接續,恐怕……修行無望了。”
花束雪和顔如鹿跟過來,擔心添亂,都停在門外,聞言怔然睜大眼睛。
戚無憂頹然後退半步,抵在身後的桌子上。
“……”
兜兜轉轉,他還是害了洛雲彰。
手上沾到的血還沒凝固,紅得刺眼。
戚無憂想:早知道無論如何都要走到這一步,他還不如不來回折騰,老老實實走原主的路。
即便是靈脈斷裂,洛雲彰也不會有事。
因爲原著裏就是這樣。
是他一直心存僥幸,以爲可以避免,沒有做好面對這一幕的心理準備。
一想到洛雲彰清晨時站在他面前,毫無防備地讓他整理衣服,現在卻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心口就一陣陣地發慌。
“那便請南宮兄,幫他将外傷治好吧。”戚無憂喉嚨發澀地道。
南宮禮看向床上的少年,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問,說道:“戚兄放心,除了靈脈之傷我無能爲力外,其餘的,我一定讓他恢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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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雲彰昏睡了七天。
南宮禮當晚爲洛雲彰用藥後不久,仇三仙便和若水宗宗主等人來到瓊花嶼,輪流給洛雲彰把了次脈。
沒能從洛雲彰靈脈中發現魔氣,令一部分仙長失望不已。
不過洛雲彰靈脈損毀,于他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這意味着洛雲彰再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當日來給洛雲彰把脈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仙長、宗主,卻不知是誰将洛雲彰靈脈損毀的消息漏了出去。
消息現在逍遙仙宗傳開,正逢仙門盛會,洛雲彰此前是奪魁熱門,突然成了廢人,縱使各大宗門賣仇三仙和戚無憂的面子,嚴令宗門弟子不許亂說,消息還是插着翅膀飛遍了修仙界。
一時間各宗各派衆說紛纭——
“逍遙仙宗那個洛雲彰,聽說了嗎?”
“那個天才?他怎麽了嗎?可是奪魁了?”
“還奪魁?哈哈,走火入魔,靈脈盡斷,廢了!”
“廢了?什麽時候的事?哪裏聽來的?”
“若水宗的道友告訴我的,千真萬确!聽說是爲了仙門大會奪魁,急于拔升修爲,結果遭到了反噬!”
“他……他都那麽強了,怎麽還這般急功近利?”
“非也非也,他在外曆練如何,終究是傳言,你看見了還是我看見了?但他在仙門大會上敗給柳應瀾,可是衆多仙長道友一同看見的。若不是他修爲境界來得蹊跷,怎麽會在擂台上一舉現出原形?”
“你是說……”
“指不定他那修爲是怎麽來的呢!”
這般想的不在少數,但也不是全部,幫着洛雲彰說話的修士也有不少。
但無論在哪裏,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風光無限的天才轉瞬之間零落成泥,一向是大部分人愛看的戲碼。
比起“天才因故隕落”,“靠外力捧出的天才被打回原形”更能激起人的評判欲。
此前洛雲彰被捧得有多高,這時摔得便有多慘。
偏偏他體内确有靈氣對沖的痕迹,符合走火入魔的症狀,當時許多仙長把脈時都看出來了,逍遙仙宗根本百口莫辯。
仇三仙索性借着這股東風将參與仙門大會的弟子挨個篩查了一遍,查出了幾個小宗門的弟子使用禁術,沾染了魔氣,一并清除出了仙門大會,才稍稍轉移了一些視線。
當天晚上,仇三仙身披大氅,坐在榻邊,猛咳了幾聲,擡手幫洛雲彰拉了下被子,說了聲:“可惜了。”
而後起身,離開前對戚無憂說:“他醒來之後,你要好生開導他,不能修煉而已,沒什麽大不了,他便是個隻剩半條命的殘廢,逍遙仙宗也養得。”
除了仇三仙和樊一祯,洛雲彰昏迷期間,柳應瀾來看過幾次,他後悔不已,多番賠禮,花勿也送來了不少療傷聖藥。
洛雲彰未醒,戚無憂代爲收下,與他們客套了幾句。
但凡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他此時無心應對,來了兩三次後,便不再來打擾。洛雲彰昏迷第四天,若水宗周宗主找到了戚無憂頭上。
原來是花束雪将若水宗幾名要參加擂台戰的弟子打了個鼻青臉腫,其中一個手腕還骨折了,導緻他錯過了一場比試。
“蘭芳君可真是教徒有方,一個急功近利,一個蠻橫無理,一言不合便要拔劍相向,當真是霸道得很呐,逍遙仙宗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若水宗宗主陰陽怪氣,險些叫人忘了他前些日還上趕着向戚無憂取經,如何調/教弟子。
戚無憂知道外面在傳什麽,也大緻知道是誰傳出去的。
放在以前,他大概要說幾句好話把人哄得熨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周宗主越過仇三仙來找他,明顯是來落井下石看笑話的。
世上還真有如此無聊無腦之人。
戚無憂算是漲了見識了。
冷笑道:“束雪今年十六,跟在我身邊不過四年,若比起來,還是歸元宗花宗主養育她的時間長些。
“花宗主離得也不遠,就在此處,不若我将花宗主請來,周宗主在同花宗主說一說他是如何教女無方的?”
周宗主:“你——!”
戚無憂抽出一張傳訊符:“周宗主好像急得很,我這便叫花宗主過來?”
周宗主就是想來借題發揮一番,拿戚無憂的名氣給他擡擡轎。
歸元宗他惹不起,而且細究起來,也是他門下弟子先嘴賤。
一聽戚無憂要找花勿過來,連忙改口,笑道:“小輩之事,蘭芳君何至于此?”
又轉移話題緩和氣氛:“洛小友可是還未醒?”
戚無憂笑道:“我的弟子醒沒醒,不勞周宗主費心,若是有空閑,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弟子,此番仙門大會,前一百名裏,好像隻有一個若水宗弟子吧?”
周宗主:“……”
周宗主甩袖離去。
戚無憂體會到了不講理的樂趣。
對這種人,直接以勢壓人就對了。
南宮禮日日爲洛雲彰配藥,幫他将斷裂的骨頭接回去。
第七天夜裏,戚無憂守在榻邊時,再度聽到撲啦啦的聲音。
這時會給他的傳訊的人,除了抱一不做他想。
他已經照辦了,抱一還想怎麽樣?
戚無憂掃了眼床上的人,起身出門,在窗子上拿下傳訊符,擊碎傳訊符上的禁制,這次禁制裏的聲音不再是鬼面少年,而是抱一本人——
“蘭芳君好手段,着實令在下大飽眼福。不過依在下看,這一場戲還能更精彩。”
戚無憂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果然,下一秒便聽抱一含着笑說道:
“聽聞逍遙仙宗有一劍陣禁地,乃是仙宗一位劍修大能飛升前所留,凡入劍陣者,十死無生。不知蘭芳君能否再幫在下一個忙,請洛雲彰去劍陣中轉上一轉?
“在下性子有些急,蘭芳君可不要讓我等太久。”
“……”
什麽仇什麽怨,非要把一個少年趕盡殺絕?
戚無憂拿着傳訊符思索,房間裏傳來細微響動,他連忙把傳訊符往腰帶裏一收,快步推門進屋。
洛雲彰正撐着床闆坐起來,他面色蒼白極了,身體無比沉重,稍一挪動便要廢很大的力氣。
酸痛感由内而外,充斥着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嘗試運轉靈氣,丹田内卻空空如也,愣了愣,試着凝氣,卻發覺自己的靈脈毫無反應。
乍聽開門聲,他吓了一跳,轉頭看去,見戚無憂向他走來,有些無措地喚了一聲:“師尊……”
一開口,聲音嘶啞。
自從成爲修士以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口幹舌燥了。
戚無憂聞聲從腰帶中取出靈泉水,遞到他嘴邊。
洛雲彰接過玉杯,喝了一口潤喉,才覺得喉嚨裏火辣辣的感覺被撫平了些。
戚無憂坐在他身邊,替他把脈,邊問:“感覺怎麽樣?”
洛雲彰放下杯子如實道:“弟子覺得身體很重,難以凝聚靈氣,應當是靈脈出了問題。”
“……”戚無憂的手收緊。
洛雲彰記起仙門大會擂台上被鋪天蓋地的靈氣席卷的那一幕。
但他現在吸收不了靈氣,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靈脈,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問道:“師尊,我受傷了嗎?”
長痛不如短痛。
戚無憂擡頭道:“你的靈脈斷了。”
靈脈斷了?
洛雲彰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靈脈斷了不就做不成修士了嗎?
洛雲彰的神情漸漸從疑惑轉爲愕然,渾身一震,漆黑的瞳仁放大,眉頭顫了下,連忙凝神内視。
修士凝煉、調用靈氣,非得經過靈脈和丹田。
靈脈斷裂,失去了與靈氣接觸的媒介,洛雲彰便與普通人無異,别說是内視,他連神識都凝聚不起來了。
嘗試了數次,無一成功。
洛雲彰的臉色越來越白,臉上神色從難以置信到恐慌,在後在一次次的失敗中,變作空茫。
讓做過修士的人變回普通人,打擊是毀滅性的。
更何況洛雲彰曾是修仙界人人吹捧的天才。
他感覺到屋頂地面和牆壁都向他擠壓而來,視野越來越逼仄,身體越來越沉重。
再是心性堅定,他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難以承受如此巨大的落差。
出了半天的神,突然悶哼一聲,一大口血從胸口沖上來,從嘴角湧出。
洛雲彰的眼眶迅速變紅,單薄的身體慢慢彎曲,彎曲,再彎曲……快把自己折在被子上。
戚無憂想伸手替他抹去嘴角的血痕,卻在觸碰到他之前收回了手指。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猶記得在鹿鳴陣八十裏外的客棧裏,時隔一年再見洛雲彰時的驚豔。
那時的洛雲彰如一顆挺拔的杉樹,寶劍藏鋒,氣韻初成。
現在的洛雲彰卻像是被天雷劈斷的樹苗,正在迅速失去水分,枯萎下去。
一切僅僅是因爲原著。
因爲他要活命,因爲抱一要報複。
聽到被子裏傳來悶悶的哽咽,戚無憂的心頭倏地抽了一下,整個人打了個激靈。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洛雲彰哭。
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洛雲彰不僅僅是《反派》的男主,還是一個尚未成熟的少年人。
戚無憂有點氣悶,心中翻湧着的,說不上是爲洛雲彰難過,還是對自己和抱一憤怒。
蜷起來的手又伸開,搭在洛雲彰的頭頂,輕輕撫了兩下。
——隻剩一條路了。
戚無憂忍着那股被操縱的惡寒與厭惡,緩緩道:“爲師能讓你的靈脈恢複如初,但是要吃些苦頭,你……相信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