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悄然無聲,上百雙眼睛注視着亂石陣。
洛雲彰眼神清明,直面樊一祯,斬釘截鐵道:“弟子從未做過程師兄所說之事。”
“靈寵屍體作何解釋?”樊一祯難得皺眉。
洛雲彰道:“弟子不知。上一次弟子離開時,石陣并無異狀。”
程宏刷然變臉:“洛師弟的意思是我與李師弟冤枉了你?”
李展從聞青韻身後越出,向樊一祯行禮後說道:“弟子李展可爲程師兄作證,石陣之事程師兄所說絕無半句虛言,還請樊仙長明察!”
“你說無虛言就無虛言?”花束雪忍了好大的氣,才沒把那句“你算什麽東西”摔在李展臉上。
她道:“石陣之外未設結界,又不是隻有洛師兄一人能來,你怎能确定将靈寵屍體埋在這裏的就是他而不是别人?”
好樣的,女主!
戚無憂心中贊道。
花束雪:“……”
李展心下一抖,強行穩住,說道:“方才在瓊花嶼上,花師妹也見過那對太白狐母子的屍體,物證當前,花師妹若非要罔顧事實,執意爲那惡徒辯解,我無話可說。”
戚無憂無聲歎氣。
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難道,那些靈寵真是洛雲彰埋在石陣裏的?
花束雪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心頭發緊,嘲道:“程師兄好會颠倒黑白。逍遙仙宗何其遼闊,洛師兄又何其聰慧,若真如你所說,是洛師兄虐殺靈寵,仙宗上下能藏屍處不知凡幾,他爲何愚蠢至此,非要将屍體藏于自己時常出沒的石陣之中,等着你們找上門來?”
女主已經盡力了。
“至于栽贓陷害一說,實爲無稽之談,我和李師弟與洛師弟無冤無仇,緣何要冤枉于他?
女主有歸元宗撐腰,李展輕易不敢得罪于她,被怼了也隻好憋屈地與之論辯:“我與程師兄親眼見他擄走靈寵虐殺,不是他還能是誰?”
程宏也道:“花師妹,我二人雖與洛師弟不是同門,卻也是同宗師兄弟,與花師妹一樣,我們也不願相信洛師弟是邪佞之輩,但正如李師弟所言,三十餘具屍體在此,證據确鑿,不容詭辯。
聞青韻弟子一口咬定靈寵就是洛雲彰所殺,屍體也是他所埋。
聞青韻爲了撇清幹系,毫不猶豫地将這幾人逐出仙宗。
程宏道:“此事花師妹要去問洛師弟,我勸花師妹還是莫要以常人之心揣度殘忍嗜殺之徒心中所想,也許洛師弟就是要把靈寵屍體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肯安心呢?”
雖然劇情提前兩個月被觸發,但程宏李展栽贓陷害洛雲彰的手法沒有變——所以剛才在瓊花嶼,他才沒忙着收那兩具靈寵屍體,因爲收了也沒用,亂石陣裏等着嫁禍洛雲彰的屍體有得是。
程宏說得情真意切,苦口婆心,圍觀的弟子中原本大多不信洛雲彰會虐殺靈寵,聽他一席話,漸漸起了疑慮。
這下連師弟都不叫,直接用惡徒代稱了。
花束雪譏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洛師兄擄走靈寵,但此事并無第四人在場,你又如何證明不是你二人虐殺靈寵被撞破,栽贓給洛師兄?”
原著裏,女主堪稱讀者的代言人,在亂石陣中從頭到尾極盡所能地幫男主回怼炮灰,冷嘲熱諷,氣得反派們直磨後槽牙。
原主爲了把聞青韻扯進來,提出搜查雙方的弟子卧,結果在淨水小榭的弟子卧中搜出了幾隻瀕死靈寵,給他們扣了個監守自盜的名頭了結了此事。
“隻怪他一向掩飾得太好,宗門上下都爲他所騙,我二人險丢性命,才發現他披在人皮下的豺狼之心,隻盼花師妹能早日醒悟,莫要再被他蒙騙。”
但沒辦法,這本就是一件說不清的事。
——程宏、李展與洛雲彰素日無怨,确實沒有栽贓他的動機。
原著中也是這樣——
他們直到最後都沒有改口,便在仙宗衆人心裏留下了一顆猜疑的種子——旁人被查出監守自盜,不代表洛雲彰就是一身清正,石陣之中的靈寵和那幾隻穿甲獸是不是他所殺,始終沒有定論。
有宗中弟子提出異議,都被原主暴力打壓下去,加之他多番蓄意搞事,此事便越傳越妖魔。
洛雲彰幼年過得較爲凄慘,時常因爲莫須有的罪名被養父母一家冤枉、打罵。
他看着滿地的靈寵屍體,面對衆人懷疑的視線,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離開待了十年的村落那一天——
分明是兄長醉酒對他拳打腳踢,撕扯他的衣服,若不是他快被掐死時,身上爆發出靈氣,或許早就死在了那個隆冬。
但無一人肯信他,也沒人想聽他辯解。
所有人都對他指指點點,養父母更是恐懼又嫌惡地将他趕出家門,想讓他在冰天雪地裏凍死。
那時圍觀他的人,與現在立在石陣外的重重人影慢慢融合,他恍了下神,便感覺到圍繞着他的樹影和籠在頭頂的月亮逐漸旋轉起來。
像是平地而起的龍卷風,越轉越快、越轉越快。
靈脈之中湧入了一股來路不明的狂暴靈氣,不斷刺激着他,讓他想将眼前的一切斬盡。
就在他忍到極限快要爆發之時,突然,一隻手落在了他的頭頂。
清泠靈氣自頭頂灌下,所過之處一片舒适清涼,眨眼間平息了他丹田識海中的躁動。
他怔怔地側了下頭,戚無憂沒有看他,隻是輕擡四指在他頭頂又拍了一下。
戚無憂安撫好洛雲彰,說道:“樊仙長,現下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我看再僵持下去,也難得明朗。”
樊一祯道:“你有解決之法?”
戚無憂道:“雲彰心性如何,我最清楚不過,他不可能做出殘害靈獸之事,隻是我一人之言,難平衆人疑慮,“既然說不清,幹脆直接調監控,”我看不如痛快些,讓這三人進叩靈陣中辯上一辯,孰是孰非,不就分明了?”
叩靈陣是洛雲彰黑化後頻繁使用過的陣法,顧名思義,可以直接叩問修士魂靈,相當于修仙界的測謊儀,需由叩靈者和被審訊者共同結陣。
其中叩靈者占主導地位,提出問題,被審訊者在開始審訊前需将靈識注入陣中,此後便會在自身靈識的監控下無法說謊,一旦言不由心,就會遭到叩靈陣的強烈反噬。
古往今來能在叩靈陣中說謊的修士不是沒有,但無一不是神識強大之士,洛雲彰和程宏、李展還沒到那個等級,隻要入陣轉上一轉,必定真相大白。
道理在場衆人都懂,但圍觀弟子們聽到這三個字,都咋舌不已,渾身起雞皮疙瘩,暗道一聲:蘭芳君好狠的心!
無他,隻因叩靈陣一般用于刑訊拷問,叩靈者與被審訊者的地位極不對等。
被審訊者甫一入陣,首先就要受神魂剝離之痛,不啻于刑罰。
在此嚴酷的情況下,叩靈者隻要稍微存在哪怕一丁點的惡意,被審訊者的神魂便會受到很嚴重的損傷。
一般都是仇敵、主仆之間的勝利者或者上位者想要得到絕對真實的情報,而又不在乎被審訊者死活的情況下,才會動用此陣。
尋常宗門事務,若非牽扯巨大,哪有人會往這方面想?
所以原著中,原主、聞青韻等人都不約而同地忽略了此陣。
唯一有可能下類似決斷的仇三仙又原主忽悠過去,真相便徹底石沉大海了。
戚無憂又添一把柴:“虐殺靈寵并非小事,無論此人是誰,都斷不能留,雙方僵持不下,此時不用叩靈陣更待何時?”
程宏、李展一聽叩靈陣,腿就酥了一半,強壓焦急與驚恐觑向聞青韻,盼望着聞青韻能替他們說幾句話。
聞青韻卻是厲目一瞪,眼神中的含義令程宏、李展打了個冷戰。
樊一祯此人,說他刻闆也好,說他心不在此不願費神也罷,總之,他是個按規矩辦事的人,聞言說道:“對仙宗弟子叩靈,多有不妥。”
“此爲下策,乃是無法之法,但至少能還雲彰一個清白,若仇宗主在此,定不吝嘗試。”戚無憂道,“由仙長結陣主審,我等旁觀,樊仙長意下如何?”
梅上細雪的味道絲絲縷縷地纏繞着洛雲彰,他腦海中轟的一聲,風暴一樣纏結的思緒蕩然一清,轉瞬之間天朗氣清。
大約是修習的心法所緻,戚無憂渾身上下時時散發着清泠微寒的氣息。
此刻洛雲彰與他靠得極盡,一動也不敢動地感受着搭在頭上那隻手的力道,不僅不覺寒涼,還油然生出一股暖融之意。
——師尊真的相信他。
他默了默,目光逐漸堅定,對還在考慮的樊一祯拱手道:“弟子願入叩靈陣一試,望樊仙長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