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唯一一個路西學十級學者◎
Por Una Cabeza是著名的西班牙探戈舞曲, 中文譯名《一步之遙》，原本講述的是愛情，戀人錯過的陰差陽錯與纏綿悱恻。
路西用來講述自己在冰上的這十六年。
小提琴進入前奏, 探戈舞曲的旋律輕快悠揚, 但因爲是傷情的主題, 旋律似乎又滿懷遺憾。
路西向後滑出，如果是關注過他的冰迷就會發現, 他現在和幾年前相比，剛升組時在藝術表現力上有了巨大的進步。
雖然照舊是面無表情派系的演出，但眼神明顯變得「有戲」了。
但這也許是表演内容使然。
三個月前，路西在日本外訓, 日本男單著名的編舞老師爲他準備了今年的滑行曲目。短節目的配樂是路西自己選的, 就是這首《一步之遙》。
當時老師看到他選出這首曲子，是勸他不要這樣選, 一般不建議選手用太有感觸的曲目，跳得投入時難免會失态。
但路西性格就是這樣, 要做什麽就拼了命的去做，有一點自虐的東西在。
他想所有人都可以覺得，這隻是運動員職業生涯中的一個磕碰, 十個人裏就有一個要遭遇這種遺憾, 他在這一年多裏經曆的事情不值得有那麽大的反應。
——所有人都可以這樣覺得，隻有他自己不可以，他要記住那種遺憾, 那種不甘, 還有痛苦掙紮, 他要記住它們, 用自己的身體記住, 也像是一種倔強的，路西式的反手聲明：
就算是曾經打敗我又怎樣？
到頭來還是要成爲我的武器，被我馴服。
冰面上路西起初的腳步輕快，這支《一步之遙》，完全就是對他這十六年花滑生涯的縮影。
開始幾個小節，如同最意氣風發那幾年，世青賽冠軍，在成年組風頭無兩，路西輕而易舉地完成了前幾個小節的步法，即使是受傷之後，滑行依舊是他的王牌。
懂行的觀衆能夠看出，路西現在的滑行和曾經有微妙的區别，發力點、發力方式，都有些變化，這是他在兩次受傷之後，訓練出來的新滑法。
進入第一個難度動作3A，三周半跳。
2019年之後就沒人見過路西三周以上的跳躍了，所以當他在冰面上由向後轉爲向前滑行，做出起跳姿勢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觀衆席上的鄧暢抿起了嘴。
鄧暢從來都是一副清冷又淡定的神色，但如果這時候有人看着的話，一定能輕而易舉察覺他的緊張。
鄧暢一直都很喜歡路西的跳躍，在他看來，路西的跳躍有一種決絕感，路西這個人就是這樣，他身上總有一種倔強易碎的氣質。
從最開始被父母遺棄，卻出現在賣早點的大嬸炸油條的機器邊上，再到後來，路西一直都不是最出衆的，論跳躍他好像被自己壓一頭，論旋轉也不算特别頂尖，滑行雖然很好，可滑行是一切的基礎，卻不是加分項，更别說他那讓一堆教練頭疼了好幾年的表現力。
但最後第一個世青賽冠軍是路西。
第一個世界冠軍還是路西。
第一個在拿下這麽多榮譽之後遺憾傷退的是路西。
現在回到賽場的依舊是路西。
鄧暢最開始被路西打動，就是十多年前在淞城的冰場。
鄧暢一開始其實沒有太注意路西，因爲小朋友們互相鬥氣吹牛，實際上在同齡人看來是有一點兒讨厭的，即使路西長得很可愛，鄧暢也不可能因爲那句「比我弱」而對他青眼有加，這太霸總情節了。
可是後來，鄧暢看着這小孩一次次的摔倒，最後硬是跳成了後内三周跳，又急火火地滑過來，在意的感覺都快溢出來了，非要裝成一副「我很輕松啊你就随便看看」的樣子，跑到他面前來向他證明。
鄧暢想真是有點意思。
然後他越來越了解路西，路西一直都是優秀的，但好像又沒有那麽優秀，反而因爲這個很幸運的沒被包仲傑選中，但是在鄧暢心裏，路西一直都很強。
路西拿下世青賽冠軍那天晚上，國家隊裏又激動又亂。
包仲傑勃然大怒，因爲覺得自己看走了眼，當時鄧暢已經在國家隊，陳岐教練驚訝地看了一晚路西的錄像，當時還沒退役的崔笑興奮地拍着鄧暢肩膀說“小暢咱們國家隊以後你有伴了！”劉新宇那時和現在一毛一樣，一邊很在意的看，一邊狂翻白眼。
隻有鄧暢連一點驚訝的感覺都沒有，他很高興，但絲毫不驚訝，在他心裏路西就該是這樣。
而所有的所有都來自路西那種倔。
不管别人覺得我能不能辦到我都要試着去做，不管成功率是多少總要賭一把，人生就是攀登一座又一座的高峰，爬不上去那就再爬，直到馴服它。鄧暢心裏面的路西一直都是兩個形象，一個是在冰面上反反複複摔倒的奶包小西，一個是以完美的表現站在領獎台上，笑臉盈盈的路西。
這兩個形象不是混合體，是兩個點，交替着閃亮，它們混雜在一起，完美的路西讓鄧暢想到他反複失敗時的倔強，跌倒的路西讓鄧暢想到他的高光時刻，然後更加心動。
鄧暢一直都覺得貼吧論壇那些冰迷寫的路西分析貼都不行，他們隻看到路西驕傲的、狂的那一面然後把他打造成一個光彩熠熠的少年，但是鄧暢知道不是，路西身上帶着傷，傷痕讓他更漂亮，鄧暢自诩爲全世界唯一一個路西學十級學者，但是他不會把這樣的路西寫出去給别人看的。
這是他的小西，也是他的自私。
——
冰面上路西起跳，每一次跳躍都帶着一種「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跳」的決絕，因爲兩次骨折，甚至這樣的姿态給人一種悲壯感，但很美。
訓練時路西三周半的成功率在50%，有些低了，但沒辦法的事，他這一次跳得很高，然後，「唰」的落冰。完美的落冰，完美的打開，完美的滑出，雪沫飛濺，現場觀衆爆發出極其熱烈的，比一個正常的三周半跳完成要熱烈很多倍的歡呼。
路西在歡呼聲中轉身，就像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跳躍一樣，繼續開始他的下一段滑行。肩背挺得很直，形成非常美麗的線條，即使是三年兩次傷病，都沒有辦法摧毀這種美麗。
鄧暢使勁的鼓掌，有種自豪得鼻子發酸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