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8更新◎
現在天是陰的, 路邊燈光卻很好,從鄧暢這個角度看過去,路西因爲震驚而睜大的眼睛格外清澈。
“包頭兒?”路西念叨了一句, “演的吧。”
鄧暢心想, 多希望是演的。
對于包仲傑其實是個道貌岸然的人這件事, 對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種道理, 路西确實應該完全無法理解。
鄧暢也一點都不希望他理解。
路西一直不算幸運,因爲很小就被遺棄,又反複的受傷。
可又很幸運,因爲一直都有很多人愛他, 保護他, 他就算在小角落裏也是被陽光照耀的小孩,他有很多人不會有的純粹。
他經曆過挫折和挑釁, 但沒真的見過人心險惡,鄧暢也不想讓他見到, 他覺得路西可能承受不住。
鄧暢已經做好了路西會非常生氣甚至要直接沖回去找包仲傑,或者怎麽也不相信的準備。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拉住暴躁的路西。
出乎他意料的是,短暫的愣怔之後, 他一直以爲是個小孩子的路西, 拉着鄧暢的胳膊問他:“所以爲什麽會這麽說?能告訴我嗎?”
路西笑起來時睫毛格外長,讓模樣更柔和,他現在笑得很淺, 有種很溫柔很關心的感覺。
嘴唇抿成一線微微彎着。他穿着給人感覺很幹淨的深藍字母印花白T, 漆黑的頭發毛茸茸的, 在路燈下整個人都像蒙着一層隐約的光。
他帶着種心疼似的神情望過來, 眼睛亮晶晶的。
鄧暢一直把路西當成個小孩子, 所以拼了命的保護他,什麽事都不想說。
包仲傑的施壓他都自己扛着,哪怕快受不了了,想想路西他就覺得自己能頂住。
他習慣了關懷路西,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從路西這裏得到溫柔和安慰。
被莫須有的盤問折磨了一下午,神經已經繃緊到極限,再被心愛的人這樣看着,他的意思是我願意聽你講,我想跟你一起經曆不管好的還是壞的,就像是寒冷的冬夜被遞了一杯暖酒,心都要融化了。
再剛強的人面對這種情況,都不可能再嘴硬下去。
鄧暢拿出手機,給路西看自己微信裏的一個聯系人。
——
“W1?”路西湊過去看了看問,“這是?”
“縮寫,世界第一的意思。”鄧暢說,“這個是小号。”
“世界第一。”路西琢磨了下這個名字,已經明白了,“這就是包頭兒?”
鄧暢說:“嗯。”
界面上還停留着聊天記錄,日期就是前兩天,鄧暢陪着路西練一周半那晚。
-
W1:你最近練習時好像一直在分心。
-
鄧暢:我分沒分心應該陳教練說了算吧。
-
W1:今年是你沖冠軍的好機會,時間就用在教别人一周半上?你是巴不得他早點康複對吧?
-
W1:别人可能還給你點面子,但是在我這兒,你小子連個世界冠軍都不是,别太狂了。
“你相信是包頭兒嗎?”鄧暢問,“這個号沒有任何能證明他身份的内容,說話風格和平時也不一樣,不信的話我完全理解。”
“我信。”路西說,他沒過多評價包仲傑在小号裏嚣張的言辭,倒是盯住某一句話「啧」了一聲,“巴不得我早點康複?什麽意思?他不想讓我康複啊?”
鄧暢沉默了一會兒,說:“差不多。”
“這麽說的話,我聽過一個故事。”路西想了想,“世界上有兩塊同樣完美的玉,一個富商把它們都收了下來,收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砸碎了其中一塊。這樣天下隻剩這一塊玉,它的價值就翻了兩倍不止。”
“是這個邏輯嗎?”路西問。
“是。”鄧暢說,“而且你甚至不是他的玉,因爲你沒簽那個經紀公司。”
路西突地睜大了眼睛:“就是最開始他們讓我簽經紀約,你不讓我簽的那個公司嗎?”
鄧暢點了點頭。
路西一時百感交集,最強烈的感覺是原來鄧暢那個時候就一直被牽制着,但是他居然什麽都沒察覺。
雖然說包仲傑很想搞他這件事是事實,但其實包仲傑并沒能真的搞到他,所以路西并沒什麽實感,反倒是鄧暢剛才在會議室的樣子還有現在的反應都很真實。
心疼的情緒再一次糾纏着路西,他輕輕捏了鄧暢肩膀一把:“所以他欺負你了吧?”
“還湊合。”鄧暢說,“可以接受。”
“我覺得不一定能接受。”路西說,“能給我講嗎?”
鄧暢本來是鐵了心不會說的,尤其是不想告訴小西,莫名的敵意會讓人傷心的。
可溫柔的路西讓他完全沒有抵抗力,他歎了口氣:“好。”
——
大概是十多年前吧。
鄧暢八歲就完成了自己第一個三周跳,後内三周。這就算放在全世界範圍,也是頂尖水準。
但是那年他爸查出腎病,得常年卧床,他媽又沒什麽工作能力,一家人沒了收入。
就在這時包仲傑出現了。
對方表示,男單很少出現鄧暢這樣水平的跳躍天才,他希望資助鄧暢繼續訓練,甚至幫他爸爸付醫藥費,提供他家人生活必需的資金,當然作爲回報,鄧暢要配合隊伍宣傳,保持自己頂尖的競技狀态。
鄧暢媽媽毫不猶豫答應了。
那天之後鄧暢就相當于賣給了包仲傑,父母要求他隻聽包仲傑的。
他參加了名爲「未來之星」的少年運動員計劃,每天的生活就是訓練、學習、拍攝。
鄧暢很小就是國内商業價值最高的未成年冬季運動選手(這當然也有國内冬季運動全都不怎麽行的原因),甚至還參演過電影。
包仲傑對他的期待很高,說要把他培養成真正「完美」的「頂級運動員人設」,所以甚至連學業都對他要求極高。
鄧暢簽的這家經紀公司是包仲傑介紹的,合約分成極不平等,可以說鄧暢雖然陸陸續續給隊裏賺了不少錢,但他自己基本沒積蓄,賺到的錢都在包仲傑手裏。
大概前年他就已經還清了簽包仲傑的債,後面包仲傑應該還賺了很多。
包仲傑從鄧暢小時候就對他極爲嚴厲,拍攝或者活動現場鄧暢隻要稍微不合他意就是一頓罵,有時候還會打手心或者刀套抽大腿。
對這些,鄧暢都勉強可以接受,因爲包仲傑之前确實給他父親出了醫藥費,還請人照顧他父母,幫他找了位置合适的房子租住。
鄧暢本來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包仲傑在他們家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幫助了他,他現在就是在還這些恩情,雖然欠的錢早已還清,但包仲傑還要繼續牽制着他也無所謂。
再過幾年他退役了,也就自由了。
他一直都是一個比較能湊合,比較能忍的人。
是真的可以用光鮮亮麗的「未來之星」身份安靜給包仲傑打上十幾年的工。
如果沒有那次集訓的事情的話。
——
“十四歲那次集訓嗎?”路西問,“就是咱們第一次合宿的集訓?”
“對。”鄧暢說,“那天晚上他找我,你記得嗎?”
路西當然記得,鄧暢離奇的被教練叫走了,他還追問鄧暢教練找他說了什麽,鄧暢不告訴他。
“當時他說了兩件事。第一件是讓我離你遠一點。”鄧暢頓了頓,“他一直不希望我有朋友,朋友會讓我分心,滑冰、學習、工作三件事就夠了。”
“所以你那時候一直不理我是因爲他?”路西突然問。
“……”鄧暢想說的重點不是這個,但路西說的确實對,他點了下頭,“跟我走太近的他會想方設法調走,因爲在他心裏反正都是沒什麽前途的選手,省隊市隊沒區别。孔教練都因爲對我太好被他降了兩年的職,我來了國家隊他才把孔教練升回去。”
總之當時的包仲傑讓鄧暢離路西遠一點。
這都還好。
鄧暢早就習慣了壓抑自己所有的感情。
但下一句話就讓鄧暢心态徹底崩了。
他至今都記得那個場景,包仲傑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煙,若有所思地說:“不過那個路西,好像還可以,要不我也把他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