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度過了從他有記憶以來最清閑的一個星期。◎
長這麽大路西從沒哭得這麽慘過, 人在鄧暢懷裏縮成一小隻,到後面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劇烈地倒氣。
“我不要滑了。”路西抹了一把眼淚, 擡起頭不肯看腳下的冰面, “我要回家。”
路西這會兒情緒非常激動, 滿心想着鄧暢要是敢攔他他就打人,可這一次鄧暢表現出完全超乎他認知的溫柔。
他圈着路西輕輕地拍了拍路西的背, 兩個少年跪在空茫一片的冰面上,肩膀相抵,身體相依,這是人類之間最原始也最溫暖的互相安慰。
“好。”鄧暢低聲說, “不滑了, 我們回家。”
路西就這麽真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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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鶴城,路西回到了淞城, 省隊所在的城市。
這座城市他一樣熟悉,來過很多次, 和鶴城也就半小時的車程。
但沒有鶴城那麽讓人觸景生情,他呆在鶴城就是住在冬運隊大院裏,像現在這種狀況, 每一天都是煎熬。
「不滑了」三個字實現的很輕易, 路西甚至驚訝于自己真這麽簡單就走了?沒有面臨無休止的談心,也沒有什麽人攔着,他的話說得那麽重隊上的表态卻像隻是放他去旅行。
細想想應該是有人攔的, 但是陳岐和鄧暢一起, 給他把這些反對的聲音都隔絕下來。
冰刀護具這些, 都是從路西能一個人背動冰包開始, 就再也沒離過身的東西, 但這次路西都一樣沒帶,他就回到宿舍收拾了個小行李箱,和鄧暢一起坐上了去淞城的火車。
人生第一次買了商務艙,因爲不想被人搭話,不想被人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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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一路駛過夏季蒼翠的麥田,駛過北方平緩起伏的群山,出山海關,天高雲淡,眼前的路越發平曠,路西的心情都在這麽大片的田野上放飛了。
下午時分他們抵達淞城,夏天的東北三省,氣溫一樣很高,但幹燥的氣候讓天氣不至于悶熱。
太陽暖融融烤在身上,有點爽,路西和鄧暢從高鐵站的北出口出去,兩個清瘦挺拔的少年肩并肩走着,還都拽拽地戴着鴨舌帽和墨鏡,吸引了不少目光。
雖說鄧暢和路西形影不離,但肯定不能就把路西交給鄧暢照管。
鄧暢自己倒是願意,但這樣他太累了,而且雖然是休賽期,他也不可能完全離開冰場,不能一天24小時圍着路西打轉,所以黃斌和顧倩倩從鶴城過來接他。
黃斌、顧倩倩兩人等在車站北出口外的接站區。
養傷那三個月裏,他們曾無數次往返于鶴城和首都之間,但是看着路西和鄧暢肩并肩走出來,不知道是看到兒子終于能正常走路了感到欣慰,還是想到他受的罪心疼,顧倩倩眼眶還是一下紅了,飛快地轉回身去揉了揉眼睛。
黃斌最近很忙,因爲夏天是冰上俱樂部最熱門的時間段,小孩子放暑假,又怕熱,一窩蜂到冰場來,他得呆在鶴城鎮場,所以這次過來接完路西就得回去。
顧倩倩負責隊上運動員的一部分夥食,現在休賽期,她很清閑,會留在淞城照顧路西。
黃斌看鄧暢左手右手各拖着一個拉杆箱,想幫他接一個,被鄧暢輕巧地避開了。
“叔叔,我拖箱子就行。”鄧暢禮貌地說。
黃斌看他态度堅決,也就沒跟他客氣,一行四人,黃斌走在前頭,鄧暢和顧倩倩一左一右夾着路西,去到站台外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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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城離俄羅斯很近,有許多俄式建築,車沿着中央大街開往省隊,路兩邊是建築非常西式的小洋樓和大教堂,路邊還有賣冰棍小吃的攤販。
路西平時不會很注意這些,他對冰場外的東西都漫不經心,現在不滑冰了,路邊的風景總算看了進去。
黃斌在淞城省隊附近租的房子,因爲鄧暢在淞城就住在省隊宿舍,而且省隊的人黃斌也認識一些,如果真出什麽事情好照應。
兩室一廳的房間,有很大的廚房,這是顧倩倩特意要求的,說要給路西做飯。
“不要吧。”路西情緒不太高,“要把我養成豬了。”
事實證明就算是脾氣不怎麽好的,受了挫折的年輕運動員,也沒辦法跟老媽作對。
顧倩倩柳眉倒豎,杏眼一瞪,路西立刻乖乖認慫,坐在飯桌邊,乖乖吃完了顧倩倩給他端上的茄子肉丁打鹵面,香酥雞腿,還有特意爲了他學做的草莓醬綿綿冰。
這種甜品放在以前是絕對不會讓路西吃的東西,也算是讓他放下了最後的戒備。
原本路西還和炸了背毛的小貓咪一樣,警惕着老爸老媽鄧暢他們,是不是詭計多端地用着懷柔政策,想要他恢複訓練。
但這盆草莓綿綿冰遞過來,肯定就不是讓他訓練的意思了。
因爲這種純粹的糖分炸/彈,對運動員的肌肉力量沒任何好處。
酸甜的草莓醬和細膩綿密的冰沙一起含在嘴裏,是夏天的味道。路西叼着勺,發了會兒呆,低頭哼着小調繼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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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度過了從他有記憶以來最清閑的一個星期。
以往就算是休賽期,玩的再瘋他也想着要滑冰的事,會自覺做陸地訓練,現在别管是冰上還是陸地上,他都完全不想,心态上完全放松,思緒都慢下了腳步。
鄧暢理論上住在隔壁的宿舍區,實際上陪着路西住在這兒。
但他要早起出去鍛煉,所以晚上睡在客廳的長沙發上,這樣第二天起來不會打擾在睡懶覺的路西。
顧倩倩是鄧暢有生以來見過最沉迷做飯的女士,他眼睜睜地看着路西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圓,但前段時間在特護宿舍路西食欲很不好,清減得很,現在臉圓一點兒鄧暢覺得還挺可愛的。
别提路西了,就是鄧暢自己也很有壓力,本來休賽期可以減少訓練量的,現在每天跟着路西一起被爆塞,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訓練強度得加大點兒。
頭兩天路西跷着二郎腿坐在自己屋裏,懶洋洋倚着電競椅靠背看電視劇。
他一直喜歡看劇,但沒什麽時間,平時就算訓練也要跟着音樂,哪怕開着劇聽個響都不行,現在總算閑下來,開着倍速一天能補三四季,一會兒拍着腿笑一會兒驚訝地睜大眼睛。
第三天鄧暢訓練回來,廚房裏叮叮咣咣是顧倩倩女士的交響樂,他在門口換了鞋,走過玄關時蓦地一愣。
路西大馬金刀地坐在長沙發上,胳膊肘撐着沙發,修長手指搭着膝蓋,跷着二郎腿,滿臉拽樣地問鄧暢,“你,幹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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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暢的注意力被他這副明明長的很乖卻非要做出兇樣的架勢拉走了一瞬,不明白路西想幹嘛,猶豫了下如實回答:“去訓練。”
“哦。”路西若有所思,“練什麽了?”
鄧暢愣了愣,如果是他自己絕對不會主動跟路西說這些,可路西居然問他。
他心裏掙紮了一下,心想路西該不會是在釣魚吧,比如「竟然敢回答花滑術語刺激我我要把你趕出去」什麽的,而且以鄧暢的性格,在搞清楚對面的意圖之前他不會輕易回答什麽問題。
但是再一想,那是路西,路西不管想幹嘛都随便,就還是如實回答:“練跳躍和滑行。”
路西又「哦」了一聲,揮揮手,滿臉「我又不用訓練我可沒興趣」的模樣,“行了,下去吧。”
鄧暢:“好。”
第四天,鄧暢回來,換完鞋不出意外地又看見門神坐在沙發邊,晃着修長白淨的小腿:“你,幹什麽去了?”
鄧暢:“……”
第五天,第六天。
路西每天都盤問鄧暢的去向還有訓練的内容。第七天他沒問,窩在房間看電視,因爲花滑訓練練六休一,今天鄧暢不用去。
可是剛打開電腦,就聽見有人敲門。
“什麽事?”路西轉過椅子,鄧暢推門進來。
“今天休息,咱們出去玩吧。”鄧暢說。
路西警惕心起,立刻道:“我不去冰場。”
鄧暢笑了笑,“知道,不去冰場,走嗎?”
路西咬着嘴唇,猶豫了又猶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