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矛盾的念頭交雜着沖擊着路西。◎
「我」這個字, 鄧暢說得很輕,路西的心跳卻突地急促起來。
連血流都變快了,短暫沉默的幾秒鍾裏, 他耳朵發着燙, 心髒像被根絲線懸吊在半空, 急速地晃個不停,跳個不停。
不明白鄧暢在問什麽。
更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
路西張了張嘴, 聲帶卻仿佛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裏,沒能說出話。
鄧暢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倒沒爲難他,突地笑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 你是覺得我很想跟女孩子跳舞嗎?”
哦。
原來是說這個。
還以爲什麽呢。
路西自我安慰般的念叨了兩句,如同總算回到熟悉地盤的小狗, 又精神地翹起了尾巴。
“倒也不是。”路西說,“就是覺得那個女孩子很漂亮嘛, 要是換成文博肯定樂颠颠地邀請她了。”
賀文博是路西的發小,其實路西不太會把他和鄧暢類比。他甚至現在都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刻意。
這麽一想也很奇怪,爲什麽不類比, 明明都是好朋友。
不過路西不打算再去想, 從順口答了一句「我們倆是一起啊」開始,今晚的所有場景都在預料之外。
實話說已經豬腦過載了。
鄧暢「嗯」了一聲,彎了彎嘴角, 喝了口酒然後問路西:“要去跳舞嗎?”
“咱們倆嗎?”路西問。
“嗯。”
路西剛才是下意識覺得跳舞得找個女孩當舞伴, 但鄧暢這樣說了, 他又想到剛剛老瓦也拉了折原跳舞, 好像确實也是可以的。
“行。”路西說, “不過我跳得很爛。”
鄧暢又彎了下嘴角,這個笑看起來比剛才由衷不少:“這我清楚得很。”
路.舞蹈教室殺手.西:“……”
——
舞池裏大家正展現着各種流派的舞蹈姿勢,換言之全員亂跳,有的在跳交誼舞,有的在蹦迪,還有的好像完全把舞池當成了冰場。
路西和鄧暢并肩走下舞池,他有點懵,但這裏和冰場一樣,必須時刻保持移動,否則不但礙事還會被人踩着腳。
閃轉騰挪躲了幾組人之後,路西知道這個舞不跳是不行了,剛好鄧暢伸手過來,他就順手抓住了鄧暢的手。
鄧暢一帶,路西就知道他要跳什麽了,是他們國家隊那對冰舞組合的自由舞動作。
這套自由舞動作因爲姜涵覺得自己編的賊好,天天在他們面前顯擺,所以路西印象還挺深刻。
有很多旋進旋出的動作,鄧暢拽着他手腕舉起胳膊,他就在那轉進來,轉出去,轉出去,轉進來,跟個小陀螺似的很有樂趣。
等到發現鄧暢在盯着他看,路西的動作瞬間定住。
拿鄧暢當旋轉門玩被發現了。
他立刻滿臉乖慫地小碎步倒到鄧暢身邊,一副「剛才轉圈的不是我」的乖巧表情。
鄧暢:“……”
——
跳着跳着,瓦裏琴科一路轉着圈來到了他們倆面前,手裏還端着一杯酒,老瓦臉喝得都有點紅了,以滑行的優美姿勢腿一擡胳膊一遞:“Cheers!”
愣了愣又滿臉遺憾地說:“哦,你們沒有酒。”
路西:“……”
鄧暢:“……”
本以爲老瓦就是來講段醉話,結果老瓦反倒在這停下來了,一本正經地看着兩小隻:“路西——”
路西飛快地閃過一對跳過來的舞者,看了看舞池中随時可能踩過來的腳,清了清嗓子:“我們移動着說吧。”
“有道理,很有道理。”老瓦深以爲然,迅速開始移動小碎步。
路西和鄧暢立刻也開始跟着移動小碎步。
三個人仿佛三隻繞場一周的螃蟹,邊移動老瓦邊說,“我要退役了,路,我很高興是你接過我的金牌。”
他用「接過」這種說法,雖然不是公開說,但意思很明顯,老瓦覺得路西是他的接班人。
路西受寵若驚,邊移着小碎步邊說:“什什什麽?”
“我非常喜歡你的風格。”瓦裏琴科踩着小碎步說。
路西趕緊說謝謝,其實心裏想的是,我什麽風格?我還有「風格」?
“我也很喜歡你,鄧。”瓦裏琴科又對鄧暢說,“你的跳躍非常強,路是tough,你是talented.”
路西愣了半天,他想,「tough」?
什麽東西?
英語書上好像說的是強硬?
再考慮到是說風格。
“老瓦是說我動作僵硬嗎?”路西有點委屈,“剛誇完我就說我,我不跟他好了。”
鄧暢正客氣地跟老瓦道謝,被他一句話問的差點噎死在那,勉勉強強把謝謝說完才歎了口氣:“他是誇你有韌勁。”
路西:“……”
——
鄧暢跟老瓦又小碎步寒暄了幾分鍾後回到吧台,找出正蹲在吧台底下試圖假裝自己是一朵小香菇的路西。
“沒事。”他聲音裏帶着幾分笑意,“别人又聽不懂。”
“你聽得懂已經很丢人了好麽!雙重丢人!”路西悲憤道,“社死的丢人還有學渣的丢人!”
鄧暢偏過頭去笑了一會兒,又伸手,“再去跳會兒舞吧。”
路西猶豫了下,從吧台底下鑽出來,把手搭在了鄧暢手裏。
“剛才老瓦說,希望未來看到更強的你。”在舞池裏轉悠時鄧暢說。他們跳舞的節奏不快,自然有很多可以閑聊的空隙,“老瓦很欣賞你。”
路西現在提到老瓦就想到剛剛的烏龍,怪尴尬的,不過聽鄧暢這麽說又有點得意,擡了擡下巴,“那肯定會更強的。”
鄧暢說:“嗯。”
花滑訓練課時,也會有雙人協作的舞蹈課,路西跟祝思白、崔笑他們都手拉手很多次,所以跟鄧暢手拉着手倒也不會覺得别扭,反倒感覺挺好。
路西本質挺好動的,習慣了舞池的氣息,就不想再回去吧台吃東西,先是跟鄧暢跳,後來淺野昴帶着老瓦的師弟,那個金色小蘑菇頭伊利亞一路跳過來,路西就換成跟伊利亞跳,鄧暢跟淺野昴。
再後來老瓦、折原他們也加入進來,大家就來回來去的換舞伴,傑爾斯也在附近,但傑爾斯當然是不會跟路西和鄧暢跳舞的。
舞會接近尾聲,放起最後一曲。
頭頂燈光也開到最大,光柱在人群中變幻着顔色掃射,如同浪漫夢境。
互換了好幾波舞伴,在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支舞曲時路西又換到鄧暢身邊。
剛剛邀請鄧暢跳舞的法國女孩兒從他們身邊輕盈旋轉而過,留下一陣醉人的香風。
路西早就沒再因爲她不舒服了,倒是想起自己覺得鄧暢和這個漂亮女孩很般配。
是真的般配,相貌上。
一直都知道鄧暢很好看,但沒發現穿着西裝的他這麽好看,正裝比考斯滕和運動服都多個廓形,顯得他臉小肩寬的比例很好。
他那張臉本身就英俊而冷淡,襯着正裝更顯得有種……讓人很有安全感的魅力。
路西偷偷打量鄧暢,不知道自己爲什麽不敢多看,更不知道此刻在鄧暢眼睛裏也就隻看到他,眼珠漆黑清透,眉眼标緻得像畫,攙着金線的風琴褶白襯衫,斜着帶一道閃條的西裝,像是第一次來到成年人舞會上的小王子。
——
舞曲的最後一個八拍舞廳裏的燈光突然暗下來,像是盛大的節目最後要給一個安靜的隻屬于自己舞伴的結尾。
突如其來的黑暗裏路西呼吸窒了窒,鄧暢的手溫熱地牽着他,存在感突然很明顯。
心跳莫名地快了幾拍,路西怔怔地望向鄧暢,暗色裏隻看到鄧暢也看着他。
對視裏莫名急促的心緒湧上來,以路西的遲鈍他還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隻知道兩種矛盾的念頭像兩支利箭飛快地穿心而來。
一種是想要就這樣保持下去,一種是想要把手抽出來趕緊逃走。
最後一曲結束的悠長寂靜裏,路西幾乎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狂跳的嗵嗵聲。
悸動與情窦初開的慌亂有不可調和的沖突,在光怪陸離的夜晚讓少年不知所措。
沉默地僵持少頃,鄧暢低下頭去,像是察覺到路西此刻的矛盾,他沒什麽過分的舉動。
先是鼻尖,随後是用嘴唇,克制地碰了碰路西緊緊攥着他那隻手的手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