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次花叢懶回顧◎
自由滑最後一位登場的是折原千裏。
和瓦裏琴科一樣, 折原千裏是全能型的選手,過去一個奧運周期,他和瓦裏琴科兩人包攬了世界範圍各大A級賽事的冠軍。
六邊形的綜合實力, 以及幾乎不出失誤的穩定發揮, 是他緻勝的法寶。
這次自由滑, 折原千裏的最終得分是205.6。
雖然在自由滑單項輸了鄧暢2分,但因爲短節目有6分的領先, 最終的位次是折原千裏拿下金牌,鄧暢和路西分别拿到銀牌和銅牌。
雖然沒能拿到金牌,有一點遺憾,但考慮到對手是仍然處在巅峰期的折原千裏, 鄧暢、路西兩個, 一個剛剛18歲半,才邁進巅峰期, 一個要今年8月才滿18,說巅峰期還沒到也不爲過, 又覺得是可以接受的成績。
——可以接受,指鄧暢和路西勉勉強強可以接受。
冰迷每天高興得像過年,說繼雙人滑之後我們居然又有了一個強勢項目!甚至明年大獎賽我們能有三個選手參加男單!
國家隊領導們笑得臉都要開花了, 兩個年輕人現在走的每一步都在創造曆史, 連帶着也創造了不少利潤,他們給路西和鄧暢發了獎金,又邀請他們搬去運動員之家。
運動員之家是首體環境最好的宿舍區, 每個運動員兩室一廳, 有單獨的廚房和陽台, 一般要在世界賽拿過金牌才能搬進來, 還得有一定影響力。
路西和鄧暢都沒拿過金牌, 但最近流量确實大,這兩年首體的滑冰興趣班報名的小孩人數是往年的十倍還多,很多家長都是看到了路西和鄧暢的新聞,覺得可以帶小朋友來學習一下這項運動鍛煉身體。
所以隊上領導爲他倆據理力争,破格争取到了這兩套住處。
原本的室友崔笑現在做助教,随時可以搬到教練宿舍,所以路西打算賽季末就換新住處,一個人住兩室一廳太無聊了,他準備問問鄧暢,要不要兩個人在一間。
但這些都是賽季結束再考慮的事情。
大獎賽結束後,還有一個月就是整個賽季最後的重頭賽事,世錦賽。
備戰上完全不敢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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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技術而言,路西的步法挑不出毛病,甚至俄羅斯和日本的教練都來要過他做步法的錄像,說要拿給隊上的小隊員學習。
主教練包仲傑适時地拿這個當交換條件,跟他們談夏天的外訓。
旋轉也不錯,他的身材非常好,個子在男選手裏算适中,胳膊長腿長人纖細,體态也很棒,做什麽動作都好看。
跳躍,路西不是力量型選手,就算努力做了肌肉訓練,也難以達到特别牛的水平,就當是他天賦技能都點到了滑行上吧。
所以單跳做的很好,但連跳稍弱一些,頂級的4 3甚至4 3 3,後面的跳躍都會更多依靠肌肉力量、爆發力,彈跳力。
跳躍機器不是誰都能當的,包括老瓦折原傑爾斯鄧暢,他們也不可能掌握所有跳躍。
四周跳身體負荷很大,之前已經受傷過一次了,爲了避免再受傷,路西隻能戰略性放棄一些連跳。
路西的方針是強化自己所有四周單跳,包括盡快練出第五種四周跳:勾手四周(4Lz),彌補連跳能力的不足。反正都是分,在哪拿都一樣。
除了冰上訓練外,路西的陸地訓練也很花心思。
他清楚自己的弱勢在于表演,當然也努力想練習,被人說「沒靈氣」什麽的,聽着就特别挫敗好吧。
總是表演面無表情的,極緻清冷、極緻聖潔、極緻美麗的角色,一次兩次觀衆會覺得還不錯,次數多了會膩的。
肢體僵硬這部分,尚且可以通過反複的練習來修正,同一個動作一百次不行就一千次、一萬次,路西從沒真的因爲藝術分太差掉過隊,雖然他的藝術分在同水平選手裏确實一直偏低。
他表演的真正緻命短闆在于,沒有切身體會過的情感就很難傳達,他會去體貼别人的感受,但很難達到感同身受,就沒有辦法演出。
今年的短節目《涅槃》他傳達的不錯,是因爲他有過相似的情感體驗。
陳岐曾經要求路西看過一些影片,看到裏面開心的人,路西會有共鳴,但悲傷就很難,他看着别人哭會覺得尴尬,對這一點他很抱歉,可确實是沒有辦法。
至于其他一些提升演技的方法,比如讓選手自己入戲,路西既沒有過朋友背叛也沒有過父母傷害(指黃斌和顧倩倩)也沒有過失戀體驗,而且他那性格也很難有太多負面情緒。
如果再挖深,會挖到他小時候被親生父母遺棄,或者腳骨折的回憶。
陳岐覺得,競技體育不是純粹的表演,路西雖然藝術表現沒有很好,但通過超高強度的練習,也沒有因爲藝術分拖過後腿,在這樣的基礎上如果爲了提分強行揭開一個17歲男生的傷疤太殘忍了,就沒有這麽去做。
不過不代表路西自己沒有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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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路西的自由滑表演,主題是《美麗的神明》,編舞老師姜涵其實給這套舞蹈賦予了更豐富的内容:
因爲是神明,而有其孤獨的一面,就算再美麗,終究有求而不得的東西,因此在美麗中也帶有憂傷。
但姜涵老師是藝術細胞非常強的那種人,他給路西示範時,路西可以從他的舞蹈裏感受到那些如泣似訴和欲言又止,讓他依樣跳出來,他做不到。
做不到不代表路西沒有努力去做。
大部分花滑選手的賽季都結束了,各自回家,目前留下的隻有每個項目頂尖的那幾位,所以教室大部分時間都空着,路西把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舞蹈教室裏。
姜涵平時是個舞蹈演員,來給男單編舞隻是工作之一,所以路西不可能天天纏着人家,他就在舞蹈教室裏自己練,完整的練習會錄像,錄完了挑自己覺得好的發給姜涵,姜涵看了再評價。
所以有時候助教陪着,更多時候是鄧暢跟着,兩個人一起呆在舞蹈教室練習。路西練舞,鄧暢拉伸,然後會互相幫着按揉下之前訓練中的小扭傷。
姜涵自己練舞,空閑時間很不規律。
他的教學會在任何時間帶着任何背景音樂以語音條的形式發過來。路西看見了就照着改,沒有的時候就對着錄像帶和之前的修改意見自己練。
他做了幾次發給姜涵,姜涵看了然後發語音條過來。
“小西,你這個動作憂傷是有了,但是沒有神明清高的那種感覺了,不能用力過猛啊。”
路西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痛苦地喊:“這都什麽啊!”
鄧暢坐在一邊,壓着腿看路西練習,聽姜涵回複,然後聽路西吐槽,把頭偏向一邊,明顯在偷笑。
“你還笑我!”路西更憂郁了,“一個動作怎麽又憂傷又清高啊!”
姜涵的第二個語音條又發過來了:“我跟你形容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感覺哈,「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你帶着這麽樣一個心态去做動作,好嗎?”
路西:“……”
這根本就是通過叙述又增加了難度吧!
他「叭唧」一下拍在軟墊上,和鄧暢臉對着臉。
“什麽啊。”路西幽幽地念叨,“學霸,你給我講講,這是要我用什麽心情來演啊。”
其實路西不是不懂這句詩,很有名的那首「曾經滄海難爲水」嘛,文化課上學過。
但一方面,他怕自己理解的不夠全面,另一方面,就是想要鄧暢給講,就抓着鄧暢讓他說了。
鄧暢思考了下,說,“說的步法那部分吧,其實就是純字面意思,你往前走的時候帶點兒生無可戀那個味,但是姜老師說高傲,應該就是讓你想象那種,雖然走在繁花似錦的路上,一切都很好,但還是覺得什麽都差點意思的感覺。”
“聽是聽明白了。”路西說,“你能給我示範下嗎?”
“我想想啊,這個我也不知道要怎麽……”鄧暢剛站起來,話都沒說完他電話就響了,接起來,他音量開的大,路西隐約能聽見那邊的聲音。
“喂小暢,包頭兒找你,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好像是王麗麗。
“好。”鄧暢簡短地答。
“你沒包頭兒微信嗎?”王麗麗笑着問,“怎麽搞的他還讓我給你帶話啊。”
“我沒看手機,在訓練。”鄧暢說。
“哦好,那你記得找他哈。”
“嗯。”
鄧暢挂了電話跟路西說,“我給包教練回個電話,一會兒回來找你。”
路西點了點頭說行。
看着鄧暢出去,舞蹈教室裏就剩下他一個,下午的陽光無限好。
路西枕在軟墊上發了會兒呆,剛剛想讓鄧暢給他表演的動作沒看到,好可惜。
很突然的,那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