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燈影裏,鄧暢是唯一的光。◎
明朗月色裏, 路西和鄧暢走在去冰場的路上。
能聽到拐杖戳地的「奪奪」聲,也能聽到輪椅壓過石闆的「軋軋」聲。
鄧暢推着輪椅,路西在他邊上, 拄着拐杖一步步往前蹦。
鄧暢推兩步就站定下來, 回過頭, 無語地看着路西:“你真不上來嗎?”
“不行。”路西很堅定,“我要減肥。”
鄧暢:“……”
他很想勸勸, 因爲看路西這麽走路覺得他好累。
但是看着路西小臉圓潤的弧度他又勸不出來,雖然他覺得路西這樣也蠻好,但路西自己肯定接受不了。
而且作爲運動員,路西現在這樣要上冰确實肯定得減肥。
想做四周跳選手的體脂率必須非常低, 因爲他們落地的巨大負荷全部是肌肉承受, 身上所有肉都是肌肉這樣的狀态,才能确保動作完成。
于是鄧暢就把冰包放在輪椅上, 陪着路西慢慢走。
晚風清涼,樹影搖晃, 兩個少年背影肩并肩地步過林蔭道,比平常人走的更慢,歲月在其中都變得輕緩。
——至于不久後首體傳出“滑冰館附近有僵屍會在傍晚出動, 跳在地上有「咚咚咚」的聲音”這種謠言是爲什麽, 反正路西和鄧暢是不知道。
——
訓練館裏已經清場,這個時間除非是拿到教練特批的選手,否則誰都别想上冰。
鄧暢當然有教練特批,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去哪兒拿的, 總之他把那張蓋着簽章的紙條遞給助教。
本來都準備摸魚早下班的助教怨念地看着他, 但是在看到他身邊拄着拐的路西之後, 立刻滿臉心疼地坐回了監控室, 還問路西要不要吃巧克力。
正在嚴苛減肥期的路西當然是驚恐地拒絕了。
冰場裏開了兩組燈,助教聽說鄧暢是來滑給路西看,特意選擇了表演滑才會用的玫瑰紫追光,鄧暢坐在場邊綁冰刀,路西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鄧暢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了,微皺起眉:“你能把眼睛……”
轉而想到對方是一個月上不了冰的傷員,歎口氣:“算了,你看吧。”
路西于是無辜地繼續看了下去。
“需要我換衣服嗎?”綁好冰刀之後鄧暢問,他把兩套考斯滕都帶來了,可以說是誠意十足。
“不用。”路西搖了搖頭。
他用拐杖撐了下地,但因爲拐杖太高了,坐在椅子上自己身高不夠,勁兒沒用好,第一下沒站起來,鄧暢扶着他肩膀把他拎起來了。
兩個人進成年組後,還是頭一次一個穿冰刀一個不穿冰刀,本來就差5厘米,加上冰刀一下差了15,路西就到鄧暢肩膀。
“怎麽比我高這麽多。”路西念叨着,擡頭看鄧暢。
雖然知道自己的身高對花滑運動員來說正合适,但一下子跟朝夕相處的隊友有了身高差,他看自己都得垂下視線,果然還是相當傷自尊。
最後實在是沒忍住,鄧暢上冰時,他掄起拐杖,輕輕拍了一下鄧暢後腰。
鄧暢猛地回頭,平時面無表情的臉上現在表情相當驚疑。
路西學着教練的模樣,沖他揮了下拳:“加油!”
鄧暢:“……”
他現在認真懷疑,是不是摔壞了腳會傷到腦子。
——
上冰之後鄧暢先熱身了兩圈,然後問路西想看什麽。
路西當然不會點四周跳這麽高負荷的項目,上來先點了一個後内三周,也就是第一次見面時鄧暢的動作。
對他來說鄧暢做這個動作,算是有紀念意義。
鄧暢的個子比十歲時高了不少,後内三周的完成也更加簡單,習慣了四周跳的滞空之後,三周跳做起來轉速會更慢,更加遊刃有餘。
路西看着鄧暢做,自己忍不住也彎了彎左膝蓋,小小模仿起跳動作,但随後就不敢大動,還是乖乖木頭人一樣站着。
之後路西又點了鄧暢好幾個步法以及所有種類的三周跳,他是真的喜歡看鄧暢做跳躍,鄧暢的起跳看起來特别有力量感,他起跳前重心會壓得非常低,因此躍起的那一下爆發就很爽快。
另外就是起跳前的小動作,反正就是好看好看好看。
偌大冰場上,玫瑰色燈影裏,鄧暢是唯一的光。
——
幾組動作都做完了,鄧暢又滑回到路西身邊。
既然助教都配合地開了這麽漂亮的玫瑰燈,肯定還是得表演點成套的動作,哪怕是即興也行。
所以鄧暢等着路西點自己飛天那套短節目,或者自由滑,或許表演滑。
結果路西問:“你能跳兔子舞嗎?”
鄧暢:“……”
鄧暢現在懷疑路西聽到了自己剛才心裏說他壞話,現在在報複。
——
當然會跳兔子舞。
每個專業訓練的小選手都會跳兔子舞,至少在H省省隊是這樣。小學員的啓蒙成套動作就是這個,别管男孩女孩,隻要是小小一隻,在冰上做這些動作就很可愛。
但要一個成年組男選手來跳兔子舞……
也不知道是折磨自己還是折磨别人。
不過鄧暢還是配合地跳了,雖然看表情他比較像僵屍兔,看着他把雙手放在頭上模仿兔子耳朵,然後又做可愛橫跨步,路西實在是忍不住,拿出手機把這段動作錄了下來。
之後問鄧暢:“我能傳B站嗎?”
鄧暢的冰山表情因爲這個問題來到了頂峰,之前說過他面無表情有兩種意思,一種是「雖然我在裝高冷但你努力求我一下我是會改變想法的」,另一種是“不!可!能!”
那現在的話大概就是“不!!可!!能!!”
甚至還得附加一句“敢這麽做你死了。”
路西可憐巴巴地和鄧暢對視了五秒,發現對方表情極爲堅決,沒有一絲一毫改變迹象之後,他隻得歎口氣,放棄了這罪惡的想法。
——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路西晚上出去和鄧暢散步,白天悶在宿舍看小貓小狗視頻,在隊醫的教學和護工的陪護下,做一些力量恢複練習。
鄧暢每天給他帶飯回來都會試圖督促他學習,一開始路西想無視,架不住鄧暢每天說每天說,而且路西又覺得别人對他太好了,他過意不去,就也勉勉強強開始學習文化課。
他比鄧暢低一年級,鄧暢又是學霸,晚上回來鄧暢給他答疑,十幾分鍾就能把問題全解決,這是每天路西最自我懷疑的時刻。
醫生說再有一周路西就可以拆掉腳上的包紮試着走路,對于走路和滑冰幾乎同時學會的他來說,這也就意味着不需要太久就可以上冰。
也就是說路西很快就可以正式上冰甩肉了。
得知這一消息,晚上鄧暢在食堂特意給他多買了個雞腿,他現在自己的飯也拎着帶回去吃。
本來鄧暢就是用食堂塑料袋拎着飯,但是在路西和他爸媽視頻時,有次問到吃飯的事情,顧倩倩很快寄了一個布飯盒袋來,顔色是溫馨的布丁黃,上面還繡着可愛的小熊頭。
天氣漸漸熱起來,路兩旁的花都謝了,隻有葉子綠得越來越濃,鄧暢走在林蔭道上,心情本來很放松,突然聽到右後方不遠處,灌木窸窣搖動。
運動員無論反應速度還是警覺性都比普通人強些,鄧暢飛快轉頭。
他本來以爲就是流浪貓,可優秀的動态視力卻捕捉到雪亮的殘影一晃。
鄧暢臉色一下變了。
那種反光的影子他很了解,是鏡頭。
“誰?”這一片是康複宿舍區,住的都是有傷病在身的運動員,會來這邊偷拍的一定不懷好意。
路西還在宿舍區,所以鄧暢毫不猶豫往灌木叢那邊走了過去,他身上肌肉都繃緊了,做好了不行就幹一架的準備,同時冷聲警告,“在原地站着,别讓我費勁追你,否則直接送你去保安處,後果自負。”
“對……對不起。”灌木叢後,細細弱弱的聲音說道。
鄧暢原本都準備好了見面先照臉揮一拳,可那是個年輕姑娘的聲音,他一下愣住了,身上勁兒也懈了。
——
轉過去一看,果然是個女孩子,應該是大學生,比他就大那麽一兩歲的樣子,戴着很乖的眼鏡,怯怯地看着鄧暢,張了張嘴,像是想喊他,人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甚至茫然地拿着手機,都不知道被正主抓包了要先把相機藏起來。
鄧暢本來是準備不管是誰,既然要拍照,别管是記者還是好事的偷拍者,他态度都必須兇一點,得讓對方明白這麽做後果非常嚴重。
可是和女大學生對視了幾秒,他态度終于還是軟化下來。
不光因爲女大學生看起來真的挺無辜的,更重要的是他看到對方包上挂着兩隻塑膠挂鏈,那是路西的Q版形象。
一個是短節目的藍上衣黑褲子,帶着小天使一樣的笑臉,一個是自由滑的一身黑,臉上是酷酷的表情。
至于鄧暢怎麽能一眼認出是路西的,問就是他不但認識他還跟團買了,還一樣買了十個。
“你是冰迷?”鄧暢在心裏歎了口氣,盡可能和顔悅色地問道,“你怎麽會到這兒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