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祝賀我拿冠軍。”◎
秒針滴答走過, 頒獎樂曲已經響起,前方工作人員小聲催促着「請選手到領獎台集合」,早已就位的劉新宇看着他倆無語地翻白眼。
熱鬧又亂七八糟的氣氛裏, 一問一答兩個「下次」, 像某種無聲許下的諾言。
“磨蹭啥呢!”崔笑沖過來, 左手摟住路西,右手摟住鄧暢, 帶着他倆往頒獎通道走。
雖然崔笑以前沒什麽名氣,但是路西鄧暢相繼出圈以後,他也以大哥身份有了點知名度,眼前的畫面相當美滿, 不少觀衆遠遠對着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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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獎禮在冰場上舉行, 開幕式的地毯又被鋪出來,世青賽路西已經有過一次領獎經曆, 但這種經曆來幾次都不嫌多。
他、鄧暢和劉新宇三個站在領獎台後,每人對應一個位置, 場上觀衆都坐滿了,非常捧場,即使是之前沒什麽人氣的劉新宇, 也得到了不少掌聲。
當路西大跨步站到領獎台上, 彎腰讓頒獎嘉賓給他戴上金牌,又接過象征慶祝勝利的花,聽到四周的掌聲和唿哨聲, 拿到全國冠軍的興奮才真切爆發出來。
路西在領獎台上蹦跶了兩下, 所有的相機快門全都對準了他, 他笑着揚起臉, 向四面觀衆送去飛吻。左右的鄧暢和劉新宇又一塊兒站到第一的台子上, 他們合影。
赢永遠是特别讓人開心的事,誰不喜歡得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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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本來路西想看看女單,結果吃完飯,他就又被拉過去開會,這次一起的還有鄧暢,另外還有教練陳岐和國家隊的「總教頭」包仲傑、領隊王麗麗,以及一些路西不認識的面孔。
是賽季結束的表彰會,先是給他們拍照頒獎,然後就是給他們講下個賽季的計劃。
這些内容路西一向聽得不認真,反正指導精神本就是說給領隊,運動員隻要聽領隊告訴他們具體做什麽。
而且他上午那套自由滑做完沒休息好,中午飯又吃太飽,下午太陽一曬,隻覺得困到眼皮打架,大概聽到什麽「代言」「拍攝」「刷積分」「外訓」,都聽得不分明。
迷迷糊糊間看見身邊鄧暢居然真的坐得腰闆筆直,聚精會神在聽,路西震驚得很,這大概就是學霸和普通人的區别。
等到路西再被王麗麗拿簽字筆戳醒,面前投影儀已經關了,西裝革履的衆人正紛紛離席。
他睡得是真香,也沒人爲難他。全國冠軍能來開會,裝模作樣拍上幾張照片,還乖乖坐滿全場,已經相當不容易。
本來崔笑說請吃飯,結果這頓單獨的小飯沒請成,因爲晚上國家隊教練們帶着男女單一起聚餐。
倒不是爲了慶祝全國冠軍賽結束,這确實是沒什麽含金量的比賽,值得慶祝的是,路西和鄧暢這次的成績,放到世界賽上,去掉水分,别管世錦賽還是大獎賽都能穩進前10。
也就意味着隻要他倆保持這水平,從下一年開始,華國男單就能在世界大賽上穩定拿到兩個名額,甚至三個名額都不是不可能。
從陳岐退役之後到現在,男單已經單名額作戰很多年,要是往後能穩定每年都有兩個參賽名額,就是上了個新台階。
大夥兒輪着過來祝賀,國家隊的、預備隊的、教練、助教……包仲傑端着酒杯走到路西面前時,陳岐站了起來:“他倆還沒成年。”
“就喝兩杯,陳教練你也得喝。”包仲傑笑笑,“拿全國冠軍了,祝賀一下,再說小西的世青賽冠軍咱們還沒吃過飯。當運動員的不會喝酒怎麽行。”
話沒說錯,運動員要慶功就得吃飯,要吃飯必須喝酒,這是躲不過去的事,陳岐心裏清楚。
今天桌上沒陌生人,兩個小的這年紀,也沒人敢猛灌他們,習慣習慣也好。
“包教練說得對。”陳岐舉起杯子,跟包仲傑碰了一下,自己杯口磕的是包仲傑的酒杯下緣,這是示弱的表現,包仲傑是國家隊主教練,對陳岐的示好不客氣地照單全收,然後走到鄧暢和路西身邊。
他點了下頭,随即有個預備隊的年輕隊員過來,殷勤地給路西和鄧暢兩個倒白酒。
陳岐一直面無表情盯着杯子,酒液剛剛倒了四分之一小杯,也就五錢的量,他就面無表情地說:“停。”
那年輕隊員被陳岐一盯,手都不敢動了,怯生生看包仲傑,包仲傑溫和地笑了笑說:“行,就這樣吧。”
然後走過去端起酒杯:“小西,恭喜你拿下全國冠軍,下個奧運周期,咱們國家隊就靠你和小鄧帶飛了。”
路西跟包仲傑并不熟,但知道這位是傳奇教練,所以乖巧地笑笑,學着陳岐的樣子跟他碰了碰杯。
路西喝過酒的,比完賽喝酒确實是傳統,平時訓練太苦,很多人就指着休賽期放松,但他不在其中,之前也就是赢了選拔賽被人敬酒時喝過一點啤的,白酒是第一次沾,也不知道要怎麽喝。
但包仲傑既然先敬了他,他就不客氣,把着杯子一仰頭,把那小口白酒一飲而盡。
瞬間路西感覺自己着火了,從舌頭到嗓子眼辣辣的一片。眼淚都差點流出來,勉勉強強忍住。很快熱意從胃升上來,流到四肢百骸又沖進腦子。
有點燙,但很舒服。
路西有種輕盈的、暈乎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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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快!”包仲傑笑着豎起拇指,又敬鄧暢。
鄧暢垂着眼,跟包仲傑碰了下,把那一口酒分三下抿進去了。
卧槽?
原來白酒是這麽喝的?
路西瞬間感覺自己被耍了,也不知道怎麽,這口白酒下肚,所有情緒都變得很直露。等包仲傑敬完酒走了,兩人都坐下來,他在桌子底下戳了戳鄧暢胳膊。
鄧暢茫然地轉過頭,路西知道這種場合不好大聲說話,目光灼灼地瞪着他。
充分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後,壓低聲音問:“你怎麽不早說?”
鄧暢明顯一愣:“什麽不早說?”
路西輕輕把自己酒杯底座在桌布上磕了下,“這個要分三口喝啊。”
鄧暢看着他,微微皺了下眉,路西想他應該是覺得不耐煩了。
鄧暢沉默了兩秒說:“我的錯。”
“算了。”路西擺擺手,“不跟你計較,反正咱們不熟。”
鄧暢抿了抿嘴,沒說話。
他不說話,路西也覺得沒勁了,就吃東西,後面好像劉新宇之類的也來了,但是鄧暢站起來說了什麽,他們隻能放下酒杯,對路西說:“祝賀你啊,小西!”又各自走了。
“哎。”路西又戳鄧暢胳膊,“你跟他們說什麽呢?”
鄧暢轉過頭來,定定地看了他好幾秒才說,“吃你的飯吧。”
“好吧。”路西悻悻地說,“你真難搞。”
從表情來看,鄧暢已經不爽到了極點,最後他歎了口氣,沒理路西,又轉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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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得很吵,屋子裏很熱,觥籌交錯的歡聲笑語和酒氣一起彌漫着,路西的情緒卻不太高,鄧暢不理他,他有點累,後面也沒人來敬酒,路西都不知道怎麽就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屋子裏一片黑,笑鬧聲和酒杯碰撞聲也都沒有了,隻有已經出現落枕迹象的脖子告訴路西他确實是睡在了飯店包間裏。
路西從椅子靠背上直起腰,揉了揉眼睛,有些迷惑。
這是什麽意思?隊裏人都走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了?
正這麽想着,他注意到自己身後不遠處有道微光,正是這點光讓他在剛睡醒時能隐約看清楚屋裏的輪廓。
他回過頭,借着光線看過去,一眼看到了鄧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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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暢正坐在落地窗邊,背後是漫漫夜色,他正在玩手機,一條長腿屈抵着牆,另一條腿随意地伸着。
手機光線映得他鼻梁格外直挺,相貌也格外英俊。
路西出了半秒的神,清清嗓子:“喂。”
鄧暢擡起眼,瞳色被熒光映成了比平時更淺的琥珀色,像比平時還要冷淡。
“醒了?”鄧暢問。
“嗯。”路西說。
“那走吧。”鄧暢起身,把手機開成電筒模式,“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拍攝。”
“什麽?”路西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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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暢腳步停住,側眼看着懵在椅子上的路西,少年剛睡醒,眼神還迷迷蒙蒙的,燈光在他眼裏,像散落天空的星。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明天,拍那個運動夾克的廣告。”
路西還是一臉茫然。
鄧暢解釋:“今天開會時候安排的,明天要去給一個運動夾克品牌拍宣傳廣告,應該明天還要給你簽約。”
“哦。”路西眨了眨眼睛,消化着鄧暢的話,然後揚起臉沖他笑了下,“我那會兒沒聽。”
鄧暢這次是真歎了口氣:“看得出來。”
“現在可以走了嗎?”他問。
“不行。”路西答。
鄧暢一愣。
“你還沒祝賀我拿冠軍。”路西眨了眨眼睛,“他們都祝了。”
鄧暢:“……”
合着人醒了,酒還沒醒。
路西平常都夠不講理了,喝多了還能比平時更不講理,是鄧暢沒想到的。他想說我明明比賽剛結束就祝過了,隻是喝酒的時候沒祝,但最終決定不和喝醉的人講道理。
鄧暢半蹲下`身,這樣能和坐在椅子上的路西視線齊平,然後說:“祝賀你拿下全國冠軍。”
“也祝賀你拿下……”路西一笑,條件反射似的回祝。
念叨一半,他看了看鄧暢,突然又垂下眼,改了口,“不對,這沒什麽好祝賀的,你拿第二應該不高興。”
路西眼睫毛很長,手機光線下像兩片小扇子,招搖起輕輕的風。
“沒有。”鄧暢失笑。
比賽是比賽,路西是路西,他不想多說這個,即使面對喝多了的路西也不想,“真該走了。”
路西這次沒再找事兒,順從地站起來:“走。”
飯店在首體後門的胡同裏,走不遠就能回到體育館,胡同裏路燈壞了不少,隔三差五才有亮,鄧暢怕路西走丢了,跟在他後面一點。
走着走着路西突然回過頭,看着他。
路燈下少年的身形很單薄,可月色和路燈光都寵愛地聚集在他身上,讓鄧暢想起自己隻在漫畫裏見過的場景。
“鄧暢。”路西說,“你是不是讨厭我。”
“什麽?”鄧暢愣了。
路西沒再說話。
鄧暢覺得匪夷所思,但是路西喝了酒,他歎了口氣,本來覺得不需要解釋的話還是決定解釋:“我讨厭你的話,就不會在這兒等你了。”
“說的也是。”路西想了想說,“可你總是不理我。”
清醒的路西絕對說不出這種話,清醒的路西會知道他比鄧暢還拽得多。
但是現在路西站在燈光下,身形很單薄,不管平時多張牙舞爪,現在也讓人隻想順順他的毛。
“我不讨厭你。”鄧暢說。
路西擡眼看着鄧暢,眼珠漆黑,映着細碎的光:“真的?”
随後他垂下眼去,低聲說,“你不讨厭我,那你怎麽連微信都不加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