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3-14度 天氣晴 ◎
路西繃着标緻的小臉,快步走在前面,黃斌春風滿面,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晚上各個項目下訓練的時間不一樣,所以宿舍區的小路上沒什麽人,路燈把這對父子你追我跑的身影映在石子路上,拉得很長。
調戲自家寶貝兒子成功,黃斌嘴角都快笑咧到耳朵根去了,還不忘殷勤地「囑咐」。
其實說的都是剛才已經說過的話,但就是在小西面前再刷個存在感,犯個欠。
黃斌語氣誠懇:“小西,在外面記得要好好吃飯!”
路西面無表情:“喔。”
黃斌态度殷切:“小西,記得跟哥哥姐姐們打好關系。”
路西毫無波動:“你說過了。”
黃斌誠意滿滿:“小西,如果有人欺負你,跟爸爸說,爸爸幫你讨回公道。”
路西霍然回頭,認真地說:“爸,不會有人比你更能欺負我的。”
“我這怎麽能叫欺負你呢?”黃斌一臉無辜地攤開手,“老爸還不是爲了逗你開心嗎?”
路西毫無感情地棒讀:“是喔,真開心。”
“小西,不能跟爸爸這麽說話哦。”有人溫和地勸說道。
路西剛想回怼,猛然意識到說這話的不是黃斌,而是——
他快出口的話趕緊刹住車,擡頭看去,淺藍色的宿舍樓門口,崔笑兩手插兜站着,溫和地看着他,俨然是一位教育頑皮弟弟的好哥哥。
路西:“……”
崔笑确實是個很好相處的大哥哥,好說話,樂意帶他,而且遇到這種情況還願意站出來冒着得罪路西的風險教育他,讓他明白怎麽做才是對的。
問題是崔笑不懂事情的真實情況。
現在站在這兒的不是頑皮弟弟,是頑皮老爸。路西有嘴說不清,郁悶地食指抵着額頭。
想死。
——
事情最後還是解釋清楚了,因爲黃斌看路西要生氣了,趕緊自己接鍋,把來龍去脈講給崔笑。
崔笑聽完後,震驚地看着黃斌,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皮的老爸。
黃斌跟崔笑道謝,又哄了路西半天。
好不容易把路西哄好,又摟着他肩膀,非要跟他一塊兒上樓看看。
剛才黃斌一直在盡教練的職責,跟陳岐聊路西的訓練情況,等進了路西的宿舍,他則立馬化身天下所有送孩子上學的标準家長。
第一件事兒就是把路西的床重新鋪了一遍,又給他把鞋子牙刷臉盤這些東西都擺好了。
路西滿頭黑線地看着黃斌做這些無用操作,忍不住說:“爸,我已經鋪過床了。”
“你鋪過歸你鋪過,你爸想給你弄歸你爸想給你弄,懂不懂?”黃斌跪在路西床上,把他本來就沒有褶皺的床單揉出個褶皺,又認真地撫平了。
突然想起什麽,一把抓起自己放在地上的背包,摸出個袋子遞過來“對了,這個給你。”
路西茫然了下,等到發現那是個熟悉的,淺粉色帶淺藍色愛心的袋子,眼睛唰地亮了。
“爸,你把崽崽帶來了?”路西驚喜地問。
“你媽說你表面不要帶,實際上肯定想它。”黃斌說。
路西飛快地點了點頭,把袋子抱在左臂臂彎,右手伸進去,小心翼翼地抱出一隻毛絨玩偶小狗。
——
小狗很小巧的一隻,可以坐在路西手心。它看起來已經有年頭了,金黃的毛毛舊舊的,但軟乎乎的非常可愛,尤其是那雙豆子似的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生命。
這隻名叫崽崽的毛絨小狗已經陪了路西十年,屬于路西少有的「鐵漢」柔情。
雖然表面上他總是對崽崽愛答不理,但十年裏不管去哪,毛絨小狗都睡在路西床頭。
本來路西覺得來了國家隊,自己都進了成年組,是大人了,睡覺不再需要小狗。
但是當看到崽崽,發現自己原本那點身處異鄉的離愁煙消雲散時,他還是果斷向可愛小狗勢力屈服。
路西熟稔地把放崽崽的小口袋疊成一個小窩的形狀,放在自己枕頭邊,讓崽崽坐進去。
“小西,爸爸跟你說幾句話你記着。”黃斌說。
路西應了聲,把小狗的兩隻前爪搭在窩邊,這樣就好像每天它都在這兒等着自己的小西哥哥訓練回來;
“來國家隊是好事,爲國争光是榮耀,你一直都要強,爸爸明白,也希望你加油。”黃斌說。
“但是你也記得,量力而爲,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會有很多人對你有期待,你自己也會對自己有期待,但你得知道,男單咱們一直都不是強勢項目,你隻要盡力了就好。”
——
黃斌說話時有些猶豫,心裏清楚這些話影響士氣,但又确實是他作爲一個父親的真心話。
作爲地方隊教練,黃斌見過太多躊躇滿志最終卻拿不到什麽成績的運動員了,相比一個傷痕累累的小戰士,黃斌更想要他寶貝兒子開心健康。
頭頂的燈光落在路西臉上,在他小巧的鼻尖打出一個倒三角形的陰影。
他垂下眼和崽崽漆黑的豆豆眼對視着,像是在思索,鴉羽似的睫毛像一隻極精巧的娃娃。
“明白了。”半晌路西點頭,“但我還是要做世界第一男單。”
這是世青賽結束之後,路西在采訪時就說過的話。
這句話讓他在海外論壇被嘲翻了——即使他拿了世青賽冠軍,但北美系、俄系、日系這些傳統強國的粉絲們依舊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說「不過是兩個四周跳」「青年組冠軍得有一半升組就糊」。
這其中既有感受到威脅後對對手的打壓,也确實有實話——昙花一現的優秀運動員太多了,受傷、訓練不夠科學、生長發育、甚至單純與教練不和睦,太多太多原因都能毀掉一個青年運動員,更不要說是在一個男單項目并不夠強,沒有系統的頂級運動員培育體系的國家。
黃斌不許路西看這些,但路西多少都知道。
可他現在還是這麽說。
要做世界第一男單。
黃斌「噗」地一聲,一時間産生了種「所以我剛才在廢什麽話」和「我兒子真是好樣的」交織的複雜感受。
——
路西雖然長了一張非常乖巧的臉,性子卻從小狂得很。
那會兒鄧暢能跳後内三周,他不能,但還是敢說鄧暢「比他弱」,回去就偷偷跑到冰場一個人狂跳,腿軟的都跳不起來了,還在那繞場,黃斌氣得把他從冰上扛下去。
所以路西進了國家隊,黃斌既爲他自豪,也爲他擔心。
因爲未來不隻是淞城冰場的一個後内三周,是五種四周跳、是各國各系的頂級選手,是風言風語數不清的網絡環境。
路西是個非常頭鐵非常固執的小孩,可越是堅硬,越容易被挫傷。
但路西确實不會認輸。
從他第一次上冰,搖搖晃晃地自己站起來起,黃斌就知道。
認了,攤上這麽個小孩兒,心疼就心疼點兒吧。
黃斌伸手過去,揉了把路西頭發:“行,那老爸就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路西幽幽地說:“再揉真的長不高了。”
“長不高就對了。”黃斌愉快地說道。
——
次日,路西迎來自己第一次文化課學習。
文化課學習是在首體另一個片區的文化班,因爲不止花滑隊,其他體育隊的适齡選手也都放在一起學習,所以地理位置更方便那些大項目的隊伍,他們花滑隊走過去就得走一陣子。
路西有點路癡,照着地圖轉了快半個小時才到,還好他對自己的路癡程度早有預料,出門得很早,所以推門進班時,雖然班上人都到齊了,但至少還沒遲到。
“哎!路西!”
一進教室就聽見有人喊。
路西循聲望過去,對方是乒乓球隊的小将,因爲黃斌平時特别愛看這些小球,所以路西認得他。
“練滑冰的長得就是好看,真瘦啊。”
說話的年輕運動員肩膀大概有路西四個寬,是舉重項目的選手。
路西在某音日榜上挂了好幾天,再加上微博熱搜,教室裏大部分人都對他有所耳聞,七嘴八舌地拉着他問問題,又要跟他合照。
路西本來還有點擔心到陌生的環境學習文化課,會不會和大家相處不來,事實證明完全不用有這樣的擔憂,他一過來就是大家的團寵。
上課這種事跟滑冰相比,對路西來說無聊的多,不過他們的文化課就上半天,中午就放了。
最後一節是數學,雖然路西并不怎麽愛學習,但是他做事特别認真,所以老師最後留的一道題他還是決定做完了再走。
其他人嘻嘻哈哈地跟路西道别出去了,就他一個人留在教室,題目做完,準備出門,才發現外面下起了雨。
路西:“……”
——
那其實不是很大的雨,反倒把春光潤得更明媚,但是這種感覺就很無語,因爲這邊不提供傘,路西也沒帶傘。
而且更尴尬的,他沒存王麗麗或者陳岐的号碼,通訊錄在宿舍。
路西在樓裏等了幾分鍾,沒人來,沒辦法,他隻得冒着雨跑出去。
雖然雨不大,但衣服還是打濕了。
跑去食堂見到王麗麗時,王麗麗看到一身濕透的路西,先是吓了一大跳,得知小孩「忘記帶傘」又「沒加領隊微信」的來龍去脈之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個笑話一直到晚上訓練都還在講。
王麗麗逢人就說一句:“我們小西今天出去上課忘記帶傘了,自己淋雨跑回食堂的哦!是不是特别可愛的小迷糊!”
很快,整個花滑隊都知道了路西選手忘記帶傘,爲了吃飯冒雨從教學樓跑20分鍾到食堂的故事。
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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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天還沒亮崔笑就走了,他要出發去參加世錦賽。路西迷迷糊糊跟他道别,給他加油時,崔笑還沒忘了囑咐他一句:“出門前看天氣預報!”
路西捂着眼睛,含混地「嗯」了聲。
又過了兩小時,路西在鬧鈴聲裏起床,洗漱之後想起崔笑的叮囑和昨天的慘狀,打開手機,準備搜下天氣預報。
剛按亮屏幕,「叮」的一聲,一條短信彈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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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陌生手機号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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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7日氣溫3-14度 天氣晴;
路西一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