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安的情緒不隻是萦繞在一個伏龍山上。
從伏龍山逐漸向外蔓延, 原本隻是伏龍山山邊的小城鎮下暴雨,很快暴雨就刮到了周圍的城鎮,然後繼續向外擴張。
當張霞在網絡上分享了伏龍山的暴雨後,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發現,自己的城鎮開始下雨了。
“我懷疑是因爲看到博主了貼子才傳染的,這個雨真的好可怕。”
“暴雨紅色預警了, 剛才明明還是晴天!”
“零下十二度下暴雨?瘋了吧?”
種種疑惑讓張霞也緊張了不少, 還好沒人無理取鬧到将暴雨也埋怨在她的頭上。
雨水已經穿過床沿滲入屋内,張霞貼在窗邊, 聽着風聲呼嘯着将窗戶吹得「啪啦」作響, 忍不住又朝着伏龍山的方向望去。
她總覺得,心頭很不安甯。
——
溶洞中幾乎沒有聲音了。
幽幽的藍色光芒映着地上斑斓的花紋, 若不是熟悉, 壓根看不出陣法的形狀。三四個陣眼處被破壞,釋放出的厲鬼卻仍然拼命壓制着計燃——雖然它們的力量沒有陣法中那麽強大,可本能驅使惡意的靈魂去撕咬計燃。
計燃的身上被撕咬出了無數個傷口,然而計燃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
他的情緒竟然奇特的甯靜下來, 一邊分出靈氣,将緻命的攻擊打散,另一邊卻仔細探尋着陣法上附着的力量,找尋着自己的屍體。
陣眼影響着整個陣法的運作, 計燃的身體能夠穩固靈氣, 自然是陣法的最佳選擇, 卻也不是唯一的選擇。
然而計鳴爲了萬無一失, 特意采用和計燃有關聯的、他的屍體作爲陣心, 自然是想要徹底将計燃留在洞中。
“在哪……”計燃尋找着自己的身體。“它在哪?”
靈氣悄然飄過無數結點處, 然而最關鍵的一環藏在這幾百個結點中。
計燃不熟悉陣法, 無法一眼看出陣眼所在,而他的身體更是被怨氣纏繞,連靈魂都割開的疼痛卻讓計燃不得不收攏精神。
陣法無法将計燃瞬間殺滅,可是無窮無盡的怨氣在天地聚陰的伏龍山蟄伏,陣法間的力量搭配天地間的布局,形成了幾乎不可破的無窮殺陣。
計鳴确實是陣法天才,雖然靈氣親和力不足,可借用天地擺陣,大膽,而且有本事。
隻可惜對付的人是自己。
計燃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雖然能聚靈,卻不會産生陰氣。
而且他自己的身體絕不會向陣法範圍中的他做攻擊行爲,反而會成爲整個陣法力量的源泉。
計燃不斷找尋着。
他的手指牽動,細碎的靈氣如同遊蛇。
縱然他的軀體已經千瘡百孔,甚至于他的靈魂都岌岌可危,透明得近乎消失,可計燃仍然能分出心神和靈氣去尋找。
他驟然睜開眼。
——找到了。
隻可惜他現在的力量太弱,計燃努力想要調動力量去摧毀自己的身體,然而仍然隻是徒勞。
洶湧的壓力愈發的強大,厲鬼在折磨中變得越來越恐怖,計燃哪怕隻是抽調了一點力量,他盡力支撐的大網就搖搖欲墜了。
是先破陣眼還是……
計燃默默垂下眼。
他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當腦袋頂的壓力幾乎要将他的脊骨扭斷時,計燃周身的靈氣一滞,巨大的力量将一具焦黑枯瘦的軀體推出去幾寸,然而法陣的力量猛地安靜了。
下一秒,壓力再次降臨,但計燃已經收回了手。
此時的力量比剛才來說簡直是如同春風般溫和,計燃的身子還在顫唞,可也能支撐住了。
他的身體很疼,魂體不會流血,否則計燃現在應該是個血人了。
“也不知道……是我先把陣法殘餘的力量耗完,還是我先完。”
計燃隻能自言自語,自得其樂。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隻是計燃沒什麽希望。
龍脈已經很脆弱了——
計燃自己的力量與以前無法相比,更何況他隻殘留着一個孤魂,真的扛不住,隻會連魂魄都被打散。
計燃一邊支撐一邊想着。
别人臨死的時候想得都是自己的至親,計燃當初被雷劈的時候,想得也是自己的家人。
然而今天再次面臨相似的情況,計燃卻隻想到了顧允寰。
他還是站着,隻是腰沒那麽直。
計燃歪着頭想着顧允寰的名字,額角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來,連計燃本人都覺得有些累了。
幸虧沒讓他跟着。
計燃想着。
他的那些手段對付别人、保護顧允寰或許可以,但若是讓他從計鳴的手中護他安全……
計燃無奈的想着——恐怕也隻有計鳴覺得可以。
畢竟他現在已經不行了,可計鳴仍然把他當成頭号敵人。
他見過計燃最巅峰的時刻,于是時時刻刻都不敢放松,把陰影徹徹底底的烙在了心上。
“幸好。”
計燃的身子又往下壓了幾寸。
他迷迷糊糊之間竟然看到顧允寰站在不遠處,連計燃都想吐槽自己的眼花。
——顧允寰怎麽可能找得到這呢?
直到他的魂體被一雙手穿過,計燃才猛地睜大眼睛。
“計燃?”
顧允寰叫着。
熟悉的聲音落在耳邊,計燃猛地清醒了。
“離開!”
這裏的陰氣太重,顧允寰體内的暗傷治好了,卻仍然不能接觸陰氣。
然而他沒看到顧允寰的神色有什麽變化。
他的胸口被手掌穿過,顧允寰摸不到他——他的神色繃緊,臉色也發白,湊近了看,計燃才意識到顧允寰的嘴唇竟然在顫唞。
——他在害怕什麽?還是被陰氣燒灼得太疼了?
計燃無端的想着。
顧允寰再次試圖用手去觸碰他,可幾次都沒能抓到計燃。
空間内的陰氣和怨氣暴動,當另外一塊肥肉出現的時候,所有餓狼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塊肥肉上。
計燃感覺自己的腦子從來沒有轉得那麽快過。
“顧允寰,我的左邊!向上有一具屍體!”
中心的那抹虛影幾乎連動作都快消失了,計燃感覺自己的臉頰已經完全變成了透白的顔色。他張合着手掌,眼睛裏露出了幾分茫然。
顧允寰突然幾步走到了前方,當他抓緊那具骸骨往前走,一扭頭卻發現計燃已經消失了。
莫大的恐慌營造在顧允寰的心頭,藏在心底的聲音則隐約提醒着顧允寰,計燃此時就藏在這具骸骨中。
隻要他能把這具骸骨帶出去,就沒事了。
手掌觸及的位置完全是一片幹枯焦黑的皮膚,是一具,幹枯得像是木乃伊一樣的屍體。
顧允寰胸口不大舒服——除了焦躁的情緒外,整個山洞中總給他一種非常陰森冰冷的感覺。
越是靠近深處,呼吸就越困難。
而他總是能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正叫着疼。
洞裏的古怪頗多,就是那藍色的熒光草都是顧允寰從未聽聞過的植物。
越往裏面走,顧允寰心頭的陰雲便更加強烈。
他剛才隻瞥了計燃一眼,便連心神都快要震碎了——然而讓顧允寰更害怕的是,計燃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了。
他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在眼前。
顧允寰背着一具屍骨,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想要離開溶洞卻很困難。
計燃原本想爲顧允寰指路,可是想到自己那點認路的本事,隻覺得他大概沒辦法把顧允寰帶出去。
“你怎麽進來了?”
計燃趴在顧允寰身上,哪怕虛弱,也想和顧允寰說幾句話。
這回他的魂體散得幾乎不在了。
計燃也不知道自己殘存得這麽點魂能不能支撐到重新恢複正常,或者和其他的鬼魂似的,在太陽底下一曬,就徹底消失了。
原本顧允寰帶不走他,被陣法束縛住的魂魄根本無法單獨依靠外力離開陣法,因爲一旦怨氣中心的目标被抽走,怨氣要麽四散,要麽反噬。
陣法内的怪物死死拉住計燃,絕不可能放過他。
然而他的軀殼對他的吸引力隻會遠大于陣法對他的吸引力。
畢竟身魂一體,尋常的陣法根本無法抵得過身體對計燃的吸引。
然而即使融合了……
計燃卻依舊脆弱得像是吹口氣就會飄走的魂。
“顧允寰,裏面很危險。幸虧你來的晚……我如果直接帶你進來的話,你就死了。”
“我現在沒什麽靈氣了,魂體受傷也很嚴重,以前還能靠龍脈的靈氣溫養,現在看來是什麽都不成了。”
“你好像也受傷了……你都不怨我嗎?”
計燃的魂體隻是暫時藏在身體内,卻仍然碰不到顧允寰。
他望着顧允寰,隻覺得眼簾格外疲憊。
“顧允寰,我再跟你說會兒話。”
計燃把腦袋藏在顧允寰的脖間。
“……”顧允寰握着手臂的手掌差點松開,他的腳下一滑,險些直接摔倒在石頭上。
他猛地往後看,可是除了背上抓着的這個東西,他什麽都沒看到。
他也什麽都聽不到了。
計燃還在和顧允寰說着什麽,可是顧允寰卻隻是愣在原地。
他愣愣的伸手在顧允寰眼前晃了晃,可是顧允寰卻沒反應。
計燃又叫了顧允寰一聲。
顧允寰聞如未聞。
計燃突然意識到,顧允寰聽不到自己說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