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忠海側耳仔細聽着。
但是他聽得不大清楚, 吼叫聲像是野獸嘶鳴,也像是瀑布砸在石頭上的脆響。
前排的徐毅強猶豫着回頭:“前幾年附近就有野豬傷人的消息,我們這麽沖動進山, 會不會有危險?”
顧允寰的手指敲了敲膝蓋:“先去問問情況,護林員那邊已經打好招呼了,還有兩個開發局的工作人員跟着, 不會出事的。”
顧允寰隐約覺得, 神龍山的開發價值可能要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而作爲商人,顧允寰深知利益險中求。
更何況神龍山的情況遠不到「險」的程度。
一行人花了幾個小時才開到護林員的住所。
計忠海剛下車就看到一個正在擦木倉的人, 他吓得「嗷嗚」叫了一聲, 連連後退幾步。
“别害怕,這是我們請的獵戶, 有持槍證的。”年邁的護林員從小屋裏鑽了出來, 他咧着嘴笑了笑,先是擡手拍了拍獵戶的肩膀,然後才對着在場的幾人說道:“開發局的同志也到了,準備下, 進山。”
計燃跟在顧允寰的身後,顧允寰要看山林内的特點,而他則是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神龍山和幾百年前的模樣已然是不同了,高聳的古樹還沾染着絲絲縷縷的靈氣, 低矮的灌木卻完全和外面無異。
神龍山的龍脈滋養了整座山的生物, 甚至還包括人——那護林員今年六十餘歲, 卻仍然身手矯健, 他的身體通透, 常年與野獸和自然爲伍, 體内竟然沒有一絲沉疴。
而顧允寰……
周圍缥缈的金色龍氣和顧允寰身上的紫金色交相呼應, 似乎是龍脈在滋養着顧允寰的身體。
護林員和開發局的人還在和顧允寰說着神龍山的情況。
山林陰冷,更何況三四月正是春雨連綿的季節,計忠海都忍不住裹緊了外套,顧允寰卻感受到了難得的舒适。
那種陰寒的涼意吹着,顧允寰反而連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坐車時的暈眩和颠簸被山林間的風吹散,而耳邊的嘶吼聲也愈發的響了。
計燃和顧允寰同時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個蒼老而又疲憊的聲音,嗓音中含着血淚:“救救我……”
“顧總,怎麽了?”
“你們沒聽到那個聲音嘛?”顧允寰蹙緊了眉:“我聽到有人在叫救命。”
“不是吧?神龍山很多地區都不對外開放的,哪有人啊?”開發局的人懵了,獵戶則沉靜得多:“有時候會有驢友來探險,不過我剛才什麽都沒聽到。”
護林員也搖了搖頭。
顧允寰轉頭朝着山林裏看去。
那聲音似乎真的藏在山體内,蒼老而雄厚的聲音并不像人類。
計燃的身體已經繃緊了。
明明已經是魂體狀态,可計燃仍能感覺冷汗浸透了後背。
他低着頭,眼睛瞪得圓圓的,那疲憊的聲音隻持續了一瞬,可計燃卻對那聲音格外熟悉。
作爲計家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天師,計燃進步的速度很快,他七歲的時候便能借自然之力修習清心,十五歲便能感知到埋在藏在神龍山下的龍脈化身。
那龍脈化身甚至會借天地靈氣幫計燃溫養靈體,助他修煉。
他們和諧相處了大約十幾年的時間,直到計燃飛升失敗、被雷劈死前,他還和龍脈化身聊過自己的擔憂。
當初他們都擔心計燃會因爲心中的憂慮而走火入魔。
但事實上心魔劫還沒到,計燃便先被雷劫送走了。
可……那分明是龍脈化身的聲音。
計燃的眼睛凝望着山林内,他的瞳孔微動,一時間想要脫隊去找聲音的來源。
可是計燃的身體被牢牢地束縛住——他實在是不認路,要是走得遠點,二百米的距離足以讓計燃花上兩百年的時間來找顧允寰,所以計燃幹脆将自己捆綁束縛在了顧允寰十步之内,比最初身體虛弱時還要多了兩米左右的距離,方便他在顧允寰的房間内自由活動。
悠然甯靜的山林中,斷裂的金色靈氣飄散得更厲害了。龍的悲鳴聲幾乎刺傷了計燃的心髒,他呆呆地站着,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計燃的心情變得十分低落,一直到下山的時候,他的情緒都沒能恢複過來。
顧允寰走走停停,一行人隻看了三四個地點。
開發局的人還擔心拉不到顧允寰的投資,極力勸說顧允寰多看看。
“環境真的很不錯,後面那片不能開發,但是前面的兩片可以做野生動物園,而且小飛來峰峰頂那塊石頭也很有特色……”
而計忠海在看了山區的狀況後,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
就算是合作開發,投資金額也要在十個億左右,計家就算和顧家合作,也很難攫取利益。
“都不給批商用住房,旅遊商業開發很難搞得啦。”計忠海不大高興的說着:“而且這個限制那個限制的……”
“計總沒有投資的打算嗎?”顧允寰詫異地問道。
計忠海皺眉搖頭。
他原本以爲能将山腳下的那片土地批成商用住房地,上面再建造高檔休閑娛樂設施,既能打造高逼格度假山莊,又能滿足上面提出的各種限制。
但開發局顯然不打算批地……
“顧總,我們總得顧忌點商業利益吧,我們又不是做慈善的。”計忠海哼了聲,不滿的說道。
顧允寰看了眼尴尬的工作人員,他擡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說話的語氣格外溫和:“我們需要商量一下具體的開發計劃和責任劃分,我對開發這座山……很有興趣。”
他對那種能夠溫養身體的氣息和山内奇怪的嘶鳴都很有興趣。
開發局的兩位小同志抓着顧允寰的手狠狠晃着,簡直像是見到了恩人似的。
他們驚喜的和顧允寰道了謝,計忠海倒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直到上了車,計忠海還頗爲不能理解:“顧總幹嘛要接這種吃力不讨好的項目?”
“大概是因爲我覺得這山上真的很适合做療養院,接觸自然對人的身體很有好處。”顧允寰老神自在,仿佛馬上就打算搬進療養院住似的。
計燃憂心忡忡的鑽進車裏。
計忠海和顧允寰靠得近,後座的位置顯得擁擠,計燃隻能挪到顧允寰的前面,扒着椅背站着。
他還想着神龍山裏的聲音,情緒變得格外低落。
計燃還唉聲歎氣着,車突然一個急刹。
顧允寰沒穩住身形,一下子撞到前座上。
計燃下意識的給顧允寰墊了一下,沒讓他的鼻尖直接撞上前座。
扶着前排座椅起身,他眨了眨眼睛,正要問問是什麽情況,卻發現眼前似乎多了點東西。
迅速鑽進身體内的龍氣将他的眼睛擠得脹痛,然而身前的影子卻格外的顯眼。那少年的身子還趴在前座座椅上,歪着頭不大高興的思索着。
顧允寰隻能隐約捕捉到少年的輪廓,可再多得卻也看不到了。
他待在原地,半天都沒能回神。
計燃還沉浸在自己的小悲傷當中,絲毫沒發現身後的人狀态不對。
計忠海疑惑的晃了晃顧允寰的肩膀:“顧總?”
顧允寰猛地回過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先是揉揉眼睛,然後再次朝着前面看去。
計燃依舊在那。
他的輪廓依舊模糊,可是在顧允寰的眼中,卻清晰的讓他想落淚。
他沉默的望着計燃,眼神深邃而堅定。
“顧總,您是不是撞到鼻子了?”旁邊的計忠海關心道。
顧允寰默默收回了目光,他沉默了下,最終還是挑起嘴角笑道:“沒事。”
“這邊的路都沒修好,上山的路坑坑窪窪的,就算是要開發,估計也得好幾年的時間。”徐毅強看着前面的道路抱怨道:“顧先生,您真的要投資啊?幹嘛不選點好地方。”
“可能是因爲神龍山真的是個很獨特的地方吧。”顧允寰将手掌搭在了膝蓋上,表情中帶着幾分神秘莫測,弄得在場衆人都頗爲疑惑。
計燃疑惑的回頭,他好奇地看着顧允寰,甚至趴在顧允寰的膝蓋往上看他的表情。
“顧允寰,你怎麽這麽高興啊?”
顧允寰感覺不到計燃手掌的溫度,對方隻是單純的彎着腰望向顧允寰,但顧允寰的心底卻柔軟一片。
心髒跳得很快,顧允寰避開了計燃的眼神。
周圍的金色龍氣加快了運轉的速度,竟然直直的鑽進了他的身體内。
計燃詫異的擡手抓住龍氣。
金色的氣息和他曾經在計忠海身上發現的是完全相同的。
他轉頭看向計忠海,計忠海一副老實人的樣子,周身沒什麽龍氣。
——他本人并不吸引龍氣,那他,在哪蹭到的那些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