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熟悉而又漂亮的臉頰出現在眼前。
顧允寰已經有幾天沒見過計燃、沒感受過計燃的存在了,自從車禍後,顧允寰心底就像是空了一塊似的。
他的身子依舊很差,每天晚上都會被噩夢折磨,昏睡的時間也長了不少。
可最讓顧允寰接受不了的是,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人存在了。
但今天……
“是我太想你了嘛?”顧允寰擡手将計燃的頭發撩開,他的目光沉沉,落在計燃眉眼上的時候,瞳孔深處藏着獸一般的凜冽。
可惜計燃的意識已經模糊了。
顧允寰一回複他,計燃也想不起任何的顧慮,反而是下意識的往顧允寰的懷抱中一鑽,“顧允寰,我害怕……”
“怕?”顧允寰注意到屋外的雨聲和雷聲。
他想起身,可是身上就像是壓着巨大的石頭,胸口又沉又悶,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顧允寰重新倒回了床上。
他好像是在半夢半醒間,明明卧室内的一切布置都和現實裏相同,他卻醒不來、動不了——他還在夢裏,卻似乎不完全在夢裏,而他能眼睜睜的看着計燃就躺在他的耳側,就像是……他忽然能看見他了似的。
顧允寰隻能低聲用言語安撫着計燃的情緒:“沒事,很快就沒事了。”
“可是……在打雷。”計燃的眼睛裏流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夢裏的雷聲未停,計燃的意識已經完全模糊了。
黑霧幾乎已經蒙住了計燃的身子,那猙獰的黑霧是淡淡的灰色,洶湧的繞在兩人間。
然而此時那霧色竟然奇妙的将兩個人連在了一起。
“你怕打雷?”顧允寰已經擡手幫計燃捂住了耳朵。
他把計燃朝自己的方向拉了過來,他看着計燃顫唞的模樣,心底雖然有憐惜的情緒,但是更多的卻是……
“如果你告訴我你是誰,我就保護你。”顧允寰在計燃的耳邊緩緩道:“如果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怎麽幫你呢?”
他需要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聽到的那個名字。
“我叫……計燃。”
果然。
顧允寰的神色更加溫柔了,他低下頭,盡量貼進計燃的額頭,兩個人的鼻尖都幾乎頂在一起,隻是顧允寰感覺不到任何鼻尖呼出的氣息。
他更确認兩人并不在現實世界。
可這從來都不妨礙顧允寰做事。
“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嗎?”顧允寰再次試探着問道。
計燃的眼瞳緩慢的移動着,而顧允寰的手掌穿過計燃的發絲,他的手将計燃完全攬在懷中,卻用另一種姿勢禁锢着計燃,強迫計燃待在原地、直視着他。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計燃抓緊了顧允寰的衣服,把他胸口處的睡衣都捏得皺巴巴的,他幾乎是急切道:“我永遠都在你身邊的,你能不能……抱抱我?”
明明在夢裏無法呼吸,可顧允寰卻感覺自己的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
他鼓起勇氣,最終還是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什麽?”
不是鬼,又不可能是人。
那他是什麽?
可是在計燃回答之前,黑暗中洶湧的黑霧變得愈發暴躁。
顧允寰隻看到計燃的嘴巴動了動。
他什麽都沒聽到,而計燃的身形也愈發的模糊起來,他擡手去抓計燃,可卻猛地從夢裏驚醒。
窗戶映入的日光刺得顧允寰擋住了眼睛,他左右看了看,卻什麽人都沒看到。
雨後的天氣微涼,然而貼着皮膚的涼氣卻不是屬于那個失蹤已久的鬼魂。
胸口如同刺入一根針,隻要呼吸便疼得他渾身冒汗,再加上呼吸間吸入的涼氣,肺部和胃部同時作痛,疼得顧允寰佝偻起身子。
他抓緊被子,一邊控制情緒和呼吸,一邊快速複盤着之前的事情。
結合種種迹象表明,那人受傷了,而且很嚴重。他不是鬼,可上次卻趁着他不在的時候翻看了那本書,而在他看了書後,他的存在感逐漸加強……
顧允寰将那本奇怪的書從床頭拿了過來,他打開書頁,上面寫着的的像是鬼畫符似的。
很多話語都是用中文書寫,可是顧允寰卻根本看不懂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連續翻了幾十頁,卻隻找到了很少的有用信息。
——例如鬼怪依附陰氣而生,例如醫院、墳頭等地陰氣較重,因此體質較差的人若沒病則需要盡可能遠離陰氣重的地方,而陰氣重的地方可以滋養鬼怪……
——陰氣重的地方……醫院嗎?
顧允寰打開手機,手機日曆上赫然提醒着他去看梁玉。
計燃醒來的時候,顧允寰已經坐上了去醫院的車。
他隐約記得昨晚做了個又混亂又恐怖的夢,可計燃不敢肯定——顧允寰怎麽可能看得見他?
顧允寰可沒有陰陽眼,在計燃凝實身體前,顧允寰絕不可能在現實中看見他。
計燃心底藏着些失落。
他歪頭倒在一旁的座椅上,等車停在醫院門口,計燃才知道他們最終的目的地。
顧允寰檢查了口袋裏的藥瓶,又拿着保溫杯出了車門。
從樓下一路坐着電梯到了六樓特别病房,才走了幾百米的路,顧允寰便覺得胸腔内的心髒跳動得愈發劇烈了。
當察覺不到那個人的存在後,他的身子徹底回歸了以前的狀态。
哪怕隻是走幾步路,他的胸口裏也悶着一口氣,每一步都讓他胸口鈍痛,疼得額角都滴出汗來。
空氣中濃重的藥味刺激着顧允寰的鼻腔,他不得不扶着旁邊的牆壁休息。
徐毅強在家陪女兒,所以他身邊甚至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計燃飄在顧允寰身側,他擡手想要扶住顧允寰,可近乎于透明的手掌卻隻是輕輕碰到顧允寰的手臂。
——那詛咒的力量強大到讓計燃一朝回到解放前。
“……”計燃沮喪的看着手掌。
他幾乎能透過自己透明的手掌看到地面的顔色。
“梁哥,我下回再來看你。”
兩人才走到梁玉的病房門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允寰和顧謙容打了個照面,顧謙容先是一愣,然後才笑着和顧允寰說道:“哥,你的精神看着不太好啊,怎麽不在家待着,跑醫院幹嘛?這陰氣這麽重,再沖撞着你了。”
“你來看他?”顧允寰的眼神顯得有些冷:“最近沒事情做?”
顧謙容的臉色一變。
他讪讪笑了聲,随口應付過去,然後再快速的往後離開。
計燃下意識的朝着顧謙容離開的方向看去。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顧謙容和一個熟悉的金發翠眸的外國人站在一起,而那外國人身上濃郁的靈氣幾乎能将附近的鬼怪灼傷。
他對着顧謙容打了聲招呼,然後懶懶的看了計燃一眼。
那人顯然看得見計燃,卻懶得理他這個小鬼,見顧謙容來了便并肩一起走了。
顧允寰已經進了病房門,計燃卻不着急跟進去。
他不能離顧允寰太遠,于是幹脆站在欄杆處,等着那人在樓下再次出現。
——爲什麽會有人的身上有如此濃郁的靈氣?
——這世界不是,靈氣衰竭了嗎?
計燃的眼瞳裏露出了急切的目光。
他低頭朝下看去,沒看到那外國人,卻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無數茫然呆滞的魂魄穿行在人群中央。
樓下大廳中,焦急的病人和病人家屬等在科室外,穿行的茫然魂魄正在人群中打轉。
他們的形象維持着生前的模樣,有人瘦骨嶙峋,有人血肉模糊,隻是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茫然的。他們隻是沒弄明白死亡是什麽,于是便隻能在生前待過的地方徘徊,在日複一日的徘徊當中生出怨氣,化身爲害人的厲鬼——可本身他們都隻是在痛苦中死去的病人而已。
計燃以前受宗門庇護下的村莊邀請去清理厲鬼,或者爲人做法事,往往也隻能看到幾隻鬼怪徘徊。
況且那個時候大家也沒什麽錢去看病,若是沒有哪個赤腳大夫願意不收費看病,往往也就是活在哪死在哪,哪裏能聚集這麽多鬼魂在同一處。
“真是……”計燃一時間說不出什麽。
他聽到底下的鬼魂在叫着疼,叫着痛。
那一刻計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甚至沒看到那位外國人和顧謙容早已經離開醫院大門了。
“你們的醫院怎麽這麽亂,這麽多人,吵死了。”裏昂不大高興的看着顧謙容:“還要我陪着你。”
“裏昂先生,主要是您之前給我的詛咒符咒出了問題,所以我才想讓你幫我看看是出了什麽問題。”
顧謙容雖然不大高興,但是态度格外虔誠。
裏昂意識到顧謙容是在質疑他,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可想到他來這的目的,便隻能勉強解釋:“那梁玉先前把護身符打開,就已經讓詛咒之力散了一部分。至于你那個哥哥,估計根本沒把護身符帶在身上……”
“那他怎麽……”
“就他那渾身陰氣的倒黴模樣,撞上哪個鬼,都能出場車禍。”裏昂翻了個白眼。“不過他馬上就要倒大黴了……醫院這麽多冤魂,纏上他的可是一隻有意識的惡魔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