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輝對王布犁的提醒,陷入了思考當中。
既然驸馬不願意出頭來扛這件事,那就該找一個有威望的。
畢竟天子有太醫院,咱們這種勳貴搞個自己的郎中醫院也說的過去吧?
反正大家如今都有錢了,誰都想要活的長久一點。
“我與魏國公相熟,若是郎中的醫術有能治療士卒的,想必他也會同意的。”
聽着何文輝的話,王布犁輕微颔首,徐達這個人深得老朱的信任,就是死的太早了。
由他挑頭來幹這個郎中醫院的事,萬一他将來能用得上,那對于徐達而言,興許也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何佥事所言極好。”
王布犁先捧了一句,他們淮西勳貴圈子不知道目前分不分文武。
不過他總覺得不少人對于胡惟庸當丞相這件事,大抵是不怎麽認同的。
“嗯。”
此舉在徐達看來是比刮骨療毒還要危險,也就是何文輝這種在戰場上厮殺多年的漢子,甯遠拼死一搏也要試一試。
“你爹已經好利索了?”
可王布犁當真是一個平民百姓,說好聽點那就是小吏出身。
特别是徐達,根本就不怎麽管政事,隻想着帶兵打仗覆滅北元,其餘的根本就不沾邊。
陛下把女兒嫁給韓國公的兒子,都被認爲是理所當然的。
王布犁就算是天子的女婿,可許多勳貴對于王布犁的觀感,也并不是那麽的友好。
徐達最近也沒什麽事,就在家看書,自從回來之後,就很少參加什麽聚會,總之就是充分發揚自己謹慎做事,善于治軍的态度。
“是。”
“爹,此事驸馬爲何不願意牽頭?”
徐達輕微颔首,這件事他也聽說了。
何文輝覺得王布犁說的對,此事由驸馬來牽頭,怕是響應者沒有幾個。
“好好好。”何文輝也站起身來不做多留:
“驸馬盡管先去忙活,此事也是我病好之後,想要極力促成的。
畢竟這種治療的法子,在徐達聽來也是過于駭人,尋常人怕是不肯接受。
可謂是一刀一槍從底層拼殺起來的帥才,他對于政治可不是如同常遇春、藍玉這倆人似的一丁點都不懂。
我目前也沒有什麽差事,正好全心全意來做。”
大家都是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韓國公的能力大家也都是親眼看見過的。
何文輝颔首,他已經拿出一部分家财,準備促成此事。
“驸馬可先去忙活,我先派人送去拜帖,免得失了禮節,詢問魏國公什麽時候有時間。”
不治之症能被驸馬爺他爹給治好,說明他爹是有兩手的。
在大部分眼中,王布犁說到底是一個“幸臣”!
故而何文輝才反應過來,此事還得是德高望重的淮西勳貴出頭。
何文輝見王布犁騎着瘸馬走了,站在府門口相送。
何文輝倒是沒有說什麽立即要去。
“魏國公若是能贊同此事,無論是募集資金,還是招募郎中,都是極好的。”
“回魏國公的話,我爹他身體好多了,雖說力氣比以前小了些,但王神醫說過,隻要好好将養,便還能恢複如初。”
畢竟上一次分别,還是因爲何文輝病了從居庸關返回南京城。
“是我冒昧了。”
“什麽時候?我一會還要去巡視工地,順便招募些工匠,陛下把永安村那裏賞賜給我們夫妻二人,我準備招募一些工匠把戶籍劃到永安村,今後幫我幹活。”
王布犁站起身來不在多做停留:
“今天我把工匠的名額全都定下來,然後再去操作一二,也好早些時候幹活。”
王布犁放下手中的茶杯:
許多人都不理解朱元璋的想法,認爲陛下這是平白降低自家皇室的身份。
如今大家都富貴了,你讓他們把女兒嫁給一個百姓,誰願意啊?
隻不過輕易不示人。
“你拿着我的拜帖去魏國公府走一遭。”
“那驸馬可有時間随我一同前往魏國公府中拜訪?”
此事有他牽頭,辦與不辦,都能進退自如。
等他接到何文輝的拜帖,也是十分的意外,便叫他兒子進來叙話。
對于朝政一丁點都不想插手。
王布犁便迅速的告辭,做自己該幹的事情去。
結果是人家的這個死裏求生的醫術是真的好使。
“好,若是約好時間了,差人去告訴我一聲就行。”
“那你爹送拜帖所爲何事?”
何環便與徐達說了希望魏國公起頭,能夠搞一個郎中醫院,如此一來,也能多訓練出來些軍醫,到時候将士們的傷亡也能少一些。
“主意倒是不錯。”
徐達放下手中的兵書,背着手站起身來溜達兩圈。
對于王布犁這個人他雖然沒見過,但是也聽說過。
尤其是他的大女兒在家裏整了什麽沐浴以及新式廁所,倒是讓他極爲欣喜,比一般的馬桶和旱廁強上許多。
領兵在外,倒是沒法子苛求生活環境。
但是回家之後,該享受還是要享受一二的。
否則你一個統兵元帥,一丁點想要享受的想法都沒有,别人會懷疑你有點什麽異樣的心思。
爲人臣子都需要擁有缺點,如果你實在沒有缺點,那就自己給自己趕快找一個。
“魏國公願意帶頭行此事?”
“我倒是願意,可一旦如此做,那将來天下各地百姓豈不是尋醫困難。
他們本就生活困苦,就算來了醫院不花錢,可沿途路費也是不小的開銷。”
徐達又止住腳步:“此事莫不如先請太醫院的郎中給一些學徒傳授本事,看看效果,無需再另起一家醫院。”
何環想了想,便把冊子遞給徐達:
“這是早些日子驸馬給家父寫的策劃方案,請魏國公先過目。”
徐達接過之後,便仔細瞧了瞧王布犁的方案。
因爲太醫院唯一的重要職責是給皇家看病,其餘大臣也是獲得陛下開口,才有機會使得禦醫出馬。
目前大明禦醫們的醫術大抵還是能湊合的過去的。
至少頭疼腦熱的小病不會給制成大病。
從郎中的選任、罷黜,甚至将來出師後,還可以前往各種府縣出差,爲百姓治病。
最爲重要的是醫學的傳承,大明是沒有專門如國子監之類的機構的,王布犁便想要以實踐結合醫理培養專精郎中。
比如大方脈、小方脈、兒科、婦科等等,主學一科,其餘輔修,如此才能更快的把學生教導出來。
因爲按照以前的培養模式,郎中要把自己一身所有的本事都傳下來,涉獵及廣,而且有些人對于某些學科并不擅長學,反倒是雞肋,不如走專精的路子。
徐達再次翻篇,看着這番謀劃,他相信了王布犁在軍事上是有點天分的。
這就相當于讓擅長射箭的去組成弓弩手隊伍,讓力氣大的去抗盾頂在最前頭。
徐達很好的就理解了。
再加上他的女婿朱棣這幾日也跟他擺弄過王布犁創造出來的“鴛鴦陣”陣法,說是專克犯境的倭寇用。
對于這個陣法,徐達仔細觀摩過了,他認爲不單單是對付倭寇。
對付一些兵器不是很好的叛賊,也完全夠用。
再加上自己的女婿與天子的女婿關系不錯,這就讓徐達心中十分警惕。
萬一,就說萬一将來太子出了事。
算了,前面還有秦晉二王,更不用說太子還有嫡長子,礙不着老四。
徐達又從頭到尾的看了一眼王布犁的策劃方案,不愧是能斷案的王半升。
光是條理清晰的闡述各個方向的措施以及舉措就讓人印象深刻。
徐達很喜歡這種條理性的文字書寫,若是在軍中推廣開來也極爲便捷,一條條的籌劃,看着就極爲舒服。
可惜軍中都是大老粗。
徐達确信王布犁是個有本事的人,退一步講,徐達是相信朱元璋識人的眼光。
“驸馬所寫的這個策略非常不錯,你回去之後先讓伱爹上奏章,老夫是支持的。
這麽多年的征戰,萬一我身體落下了暗疾,那也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用上了,但此事一定要先知會陛下一聲,我們再來商議後續結果。”
魏國公的話說完之後,何環便起身告辭。
王布犁收攏工匠後,便回到了縣衙,把牢頭田留根叫來,詢問監獄改造掃尾結束沒有,他會親自驗收的。
“四爺,我裏裏外外查了好幾次,他們定然是逃不出去的。”
王布犁坐在椅子上點頭,這些日子盡是在國子監忙活,縣衙的事都忘了。
他又翻開自己記載的工作日志,一看自己幹了這麽多活,心裏就有底了。
“嗯,獄卒們對新規矩都記好了嗎?”
“說道這個,四爺我可一丁點都不困了。”
田留根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起來,他給王布犁說了一通。
這幫人一聽能光明正大的賺錢,一個個把監獄新規矩背的比大明律還要勤快。
誰都願意自己多掙點。
關鍵是介紹一個罪犯去vip裏面待着,自己的績效獎勵也會變多。
“嗯。”
王布犁對于監獄的盈利模式還是很看好的。
畢竟按照老朱如此嚴苛的執行律法,将來住進監獄裏的人隻多不會變少。
想要好待遇,那就出錢買呗。
至于底下的獄卒們爲了多掙錢,要如何“鼓搗”,王布犁準備多觀察觀察。
總之,就是撈錢的船型版本,王布犁也沒有經曆過。
大家爲了賺錢,總會玩出新花樣以及新的潛規則的。
“嗯。”
王布犁颔首,叮囑道:
“咱這是衙門,我理解兄弟們想要搞錢的心思,我重申一遍,一定不能違反大明律。
萬一他們撈過了線,那将來這監獄就是爲他們設立的,吞進去的錢還得吐出來,你知道的,陛下執法嚴格,特别是對于知法犯法的人。
好不容易開了這麽一道口子,誰要想砸了大家的飯碗,他們全家也就都别想活了。”
獄卒這職業是家傳的。
田留根連連應聲:“四爺,你放心,我早就把規矩讓他們全都背下來,檢查了三四次。”
“嗯,你是縣衙老人,辦事我也放心。”
王布犁揮揮手便叫他回去了。
捕頭鍾牛又走過來彙報有關巡檢使劉有江意外死亡的線索,總算是查出來了,他曾經去兵馬司給趙知事趙興勝送彙報的冊子。
此人也時不時的去夜秦淮潇灑。
一個知事,縱然他是追随陛下的老人,可也不是去夜秦淮消費的。
鍾牛懷疑他們兩個之間存在利益輸送。
大抵就是劉有江趁着彙報的時候,賄賂趙興勝,從而找到靠山。
江東橋那塊油水挺重的。
“四爺,這便是我的推斷。”
王布犁在日志上寫下這個推斷,然後才擡頭道:
“推理的不錯,但你沒有證據,連物證都沒有。
劉有江身死雖然是有他殺的嫌疑,但僅僅是推斷不夠的,抓人也抓不了,更不用說什麽大刑伺候了。
如此就背離了斷案的本質,今後想要冤枉人就更容易了。”
鍾牛明白王布犁的話,如果這件事真是趙興勝做的,那咱得有證據才行。
要不然旁人還以爲王布犁是因爲當街殺人那事,報複想要攔截他的趙興勝呢。
“四爺,如今我們并沒有證據,那趙興勝最近也不去夜秦淮了,而是老老實實的當差督促人清理垃圾。”
“别急,人呐由奢入儉難,他今後還會向巡檢司伸手的,八個呢,先等着瞧吧。”
王布犁合上工作日志,便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讓鍾牛帶着去視察了三班衙役,瞧瞧有沒有中暑的。
家裏祖傳的涼茶秘方還是不錯的,至少能夠解暑,最後才慢悠悠的回家。
其實大家對于監獄能賺錢這件事都極爲看重,因爲他們也都能分一杯羹。
隻不過獄卒們因爲職業因素,拿的多一些是正常的。
按照以往的潛規則,牢房裏的錢财哪有他們這幫人的事啊?
大家都是爲官府白服務的,朝廷才不會給你們發錢呢。
何文輝聽了兒子的複述,當即進宮去面聖。
朱元璋瞧着瘦削了許多的義子,他走下寶座,攥着義子的手,又錘了他幾下。
“好好好,咱就知道你是個鐵打的漢子。”
“陛下,我這不治之症多虧了王神醫的不傳之法,才能活下來。”
何文輝連忙把功勞都堆到王布犁他爹頭上。
“嗯。”
朱元璋也知道這件事,但有些話并不能同義子說。
“陛下,等我再将養些日子,到時候圍剿北元可不要忘了我。”
朱元璋松開他的手,哈哈笑了兩聲:
“咱知道你想要建功立業,且先好好養身體,咱知道你想去打北元,但你這腦袋咱是另有他用。
到時候咱就等着你給咱大明建功立業呢,這件差事放在别人身上去做,咱也不放心的。”
何文輝未曾想到自己病好了,陛下就立即有了規劃。
他當即跪在地上,大聲宣告自己的忠誠。
朱元璋對于義子的表現很是滿意,于是才問他來做什麽。
何文輝把王布犁寫的冊子交給朱元璋,說一點前情提要,才請皇帝過目的。
朱元璋知道何文輝想要說的事,因爲檢校早就告訴過他了。
隻不過王布犁所寫的規劃,确實被何文輝親自帶着,檢校想要謄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一個沙場老将的警惕性那可不是蓋的。
連王布犁他爹給何文輝做手術的途中都要清醒過來,還是又被王布犁給灌了蒙汗藥繼續開刀的呢。
朱元璋看着王布犁所寫的内容,他也發出了跟徐達一樣的感慨。
瞧瞧。
這才是朕願意看的奏章。
尋常官員的上書磨磨唧唧,這些個臣子就愛咬文嚼字,尤其是以茹太素爲代表,還墨迹半天都說不到重點。
看看咱這好女婿寫的,條理分明。
就算咱不知道該怎麽做,但他在這裏面就寫了該如何去做,有些地方不懂,朱元璋看着王布犁的描述也能懂個七八分。
這就讓朱元璋非常滿意了。
自從他當皇帝快十年了,看的奏章不計其數,早就讓他心生不滿了。
“此法甚好。”朱元璋合上奏章:“你的意思是希望徐達能夠出面呗?”
“陛下,因爲太醫院是皇室,尋常百姓以及士卒是用不到的,若是能夠多多培養郎中。
将來随軍家屬生孩子也能更加的安全,爲我大明提供源源不斷的兵源,也是極好的。”
現如今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無異于從鬼門關裏走一遭,爲了降低夭折率,隻能多生孩子。
“你說的不錯。”
朱元璋知道遠征日本的事不會太快,籌建這個醫院也是可以。
再加上太醫院的人總是給皇家看病,但一年到頭他們都看不了幾個病人,還不如王布犁他爹看的病人多呢。
一個郎中若是長久的沒有病号,他還能摸得準脈嗎?
手藝指定是要退化的。
現在他們沒事幹,按照王布犁的規劃培養培養學生,那也是極好的。
最爲重要的是,老朱雖然重視郎中,但也不願意他們白拿俸祿。
“此事咱會安排太醫院的人分出一部分幹這個差事的。”
朱元璋一錘定音,何文輝連連謝恩。
“标兒,你帶着文輝去見見你母親,自從他病了之後,就一直挂念的很。”
朱元璋吩咐了一嘴,直接讓朱标帶走了。
籌劃醫院這件事,朱元璋認爲是必須要做的。
因爲他在仙境當中看到了大孫子、自己的發妻、以及兒子都病死,太醫院那幫廢物隻知道跪着報喪,什麽都做不了。
尤其是王布犁他爹的壓箱底的手藝,讓朱元璋心裏長了草,誰敢保證太醫院的郎中醫術是天下最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