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布犁在永安村的所作所爲很快就擺在了朱元璋的禦案上。
對于王布犁如此心善的行徑,朱元璋表示不屑一顧。
他始終都認爲,恐懼永遠比利益更加容易控制人心。
這些永安村的村民感謝你王布犁的大恩大德。
待到他們的兒孫輩長成後,你瞧他們還會不會對你感恩戴德?
一味的拿利益來收買這些底層百姓的行徑,朱元璋對此不屑一顧,他是當過農民的,有了這些之後,想要的隻會更多。
或者說朱元璋現在很難相信别人了,誰想要的不多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毛病,誰都有。
就看能不能幹成喽。
王布犁在永安村吃過午飯之後,才得到了具體的戶數,算是個大村子了,有七十八戶,人數足有五百零七人。
他對于王布犁所言的話,不理解。
朱标嘿嘿笑了幾聲:“我倒是蠻期待他的這番描述,能不能真正的實現。”
再加上朱元璋他自己個就是個流民,若是朝廷對帝國控制低了,任由百姓流動,那将會是個什麽樣的後果。
“行了,咱還還是期待些那些出海去琉球的将士能帶回好消息,隻要得到銀礦的消息,咱大明就真正的有錢了,而不是期盼着王布犁這種嘴上吹的牛皮過活。”
其實他還蠻欣賞王布犁這種仁政的,極爲附和他的執政理念。
要是真有金山銀山,你看我不滅了叛軍在雲南的元鞑子,再去漠北幹掉蒙古皇帝。
所以就想要暗中瞧着,王布犁所說,是不是跟事實是一個樣。
聽着朱元璋的話,朱标第一個反應就是王布犁在胡說八道。
朱元璋想的就是趕快搞到銀礦。
“不過我倒是覺得王布犁說的那番話,朝廷出一筆銀子購買,然後收了三次稅,大家都有錢花的事,我不是很明白。”
可錢就那麽一點,憑什麽對誰都有好處呢?
要不然這麽多年,日本人怎麽一直都沒有發現他們境内有銀礦之事呢?
“看看看。”
他自己既然淋過雨走過橋了,那後來人就别想再撐傘過橋。
你真以爲你爹我不想幹大事啊?
奈何咱這個大明實在是窮困的很。
朱元璋頗爲不耐煩的揮揮手,他心中當然是急躁的很。
聽到這話,朱元璋沒搭茬。
朱元璋自認爲自己是一個務實之人。
劊子手幹不好這活,就讓劊子手陪葬一起死。
朱元璋對于那個太監成爲立皇帝的事情很在意,他不思感恩天子對他的恩賜,反倒利用這份恩賜爲非作歹。
若是官府一味靠着高壓,那百姓處處都夾雜着小心,下場就如同秦帝國一樣。
“幸虧咱這好女婿如今隻是個典史,真讓他成了一省州牧,他治下的百姓怕是刁民居多,政績在大明全省都得墊底的存在。”
連點銀子都沒有,這才想出辦法來,大規模印制寶鈔,拿紙當銀子來用。
他們一個殘元,也配稱皇帝?
天底下隻有一個皇帝,那就是大明皇帝朱元璋!
經濟學這門學問,不是誰都能懂的。
他娘的,要是擺在朕面前,非得給他千刀萬剮,也不能讓他真的死喽。
最終連老秦人都反對秦國了。
那這個龐大的帝國,如何能不坍塌?
“爹對于百姓也極爲仁義啊,輕搖賦稅,休養生息,沒有連年交戰,誰不誇一誇父皇啊?”
大家都花錢了,最終朝廷還受益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啊!
有人受益,必然是有人受到了損失。
朱元璋對于王布犁的這番評價,聽着朱标眉頭一跳。
他命令手底下的工匠制造出來的火爐子跟其餘人找工匠制造出來的火爐子,那能有什麽區别!
還有毒?
吓唬吓唬無知村民罷了。
因爲王布犁描述的事情,隻要從他那裏買火爐子,對誰都有好處。
明明知道哪裏有銀礦,可想要尋到那也不容易。
要不然如何能保住大明天下一直傳承下去?
“不過咱,倒是挺期待,王布犁放言朝廷不買他的火爐子,别人私自鑄造就容易被毒死之事,有幾分真?”
朱元璋父子倆都不明白這個道理,勞動能創造财富,而錢在流通當中才會起到作用。
就算是王布犁他也不知道,但他明白有些事朝廷花錢搞點基建後,就能拉動許多人就業。
朱标覺得就算是日本不大,但大明的探子們要順利探查到日本的銀礦的具體位置,所需時間還很多。
這也算是一種以工代赈的法子。
“爹,銀礦之事,最快也要一兩年才能完成征伐日本,我覺得還是王布犁的法子比較快,我到是要看看他是怎麽操作出來,誰都能受益的。”
這才是對的。
就算是兄弟成家了,也不會輕易分家。
故而一戶人口不少。
王布犁看完花名冊,便叫他們重新丈量一下土地,村子周遭都要做好丈量,免得将來出現什麽紛争。
如今是地廣人少,可是再過上個二三十年,那就不一定了。
他們三個人騎着馬,環繞着村落轉悠。
對于這片土地,朱棣就當提前熟悉自己的封地了,因爲他也有田莊這種賞賜,隻不過是在北平。
此時大明的北京屬于河南開封。
“你打算怎麽弄?”
“弄成村子企業呗。”王布犁指着一片空地道:
“這裏可以修建一個織機廠房,連周遭村子的女子都可以來此工作賺錢貼補家用,或者給自己攢嫁妝。”
“那邊再搞個工匠的廠房,做點什麽先進業務,老一輩的人就繼續種田,小一輩的人就讀書識字會算賬。
有機會考科舉就去考,沒機會今後當個掌櫃的那也是綽綽有餘,如此一來,大家都能過上寬松些的日子。
隻要底層百姓的日子好起來了,哪一個百姓不真心擁護大明啊?”
王布犁的這番話深得朱棣的認同,隻要百姓不造反,尋常人想要鼓動他們造反,都難以成功。
“你倒是有所規劃。”
“那必然,我可是經商的天才,夜秦淮如此火爆,其中我居首功,李景隆他就去看看場子的。”
王布犁毫不客氣的話,叫其餘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誰年少不輕狂啊?
不過李景隆倒是覺得王布犁這種規劃必然會賺錢:“伱說我有沒有機會摻和一股子?
我在夜秦淮看場子,陛下也是賞賜給我了一些錢财。”
“看吧,等我再詳細的規劃一二。”王布犁舉着馬鞭道:“若是真想讓我帶你發大财的話,怕是得鼓動陛下開海。”
“什麽?”
朱棣以及李景隆二人都懵了。
“你說的什麽胡話?”
朱棣連忙壓低聲音道:“這種話最好不要通過你的嘴裏說出來,父皇對開海這件事很是忌憚的。
那些倭寇已經方國珍、張士誠的舊部還殘餘在海外,很容易讓人彈劾你勾結他們,到時候你沒有也變成有了。”
“我發明出一種織機,一個婦人一個月能織完一匹布,我十天就能完成,而且還更加的省力。
如此高的産量,大明必定消化不了。
若是大規模放入市場當中,必然會引起布匹、絲綢價格的下降,那就相當于損害了大明其餘各地百姓的利益。
富一地而損天下人之事,我是不會去做的。
我們隻有把布匹、絲綢以及瓷器高價賣到外面的番邦去,賺回來的銀錢上繳的稅,足夠支撐大明征戰各地了。
到時候從上到下都能從商運上分潤到銀錢,我們還可以發展出海軍,去番邦小國去搶掠一番。
當然了,前提是他們若不肯歸附我大明,自是要發兵搶掠一番,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大明的武德是何等的充沛。”
對于王布犁描繪的場景,李景隆完全沉浸其中,這可太帶勁了。
到了海外,正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什麽他娘的番邦小國,先搶了再說。
“這是你通過調查琉球使者得出的結論?”
朱棣并沒有像方才那樣反駁,誰讓王布犁都把軍費的來源給說清楚了呢?
“當然了,這塊市場很大的,足夠許多人來分潤,若是勳貴們抱團在一起經營海外,總比他們在鄉下欺男霸女強上許多。”
王布犁沒說的一點是給勳貴們留點後路,省的老朱一下子就把人家全都給滅喽。
到時候大家全都成了海外孤忠了!
說實在的,因爲老朱的緣故,别看王布犁現如今是驸馬了,可他心中實在沒有什麽安全感。
老朱殺起人來,那可真是不講究啊。
他說你謀反,你就謀反了!
尤其是越到洪武後期,王布犁覺得自己的安全感越不夠。
那個時候,他最信任的馬皇後以及兒子朱标都挂了。
天底下沒有人能夠勸得住他。
一個老皇帝爲了孫兒繼位太平些,不惜拿起屠刀那可太常見了。
高壓之下,王布犁生怕自己走到行九十半百裏的境地,那可就全都白謀劃了。
其實對于成功活到朱棣登基這件事,王布犁一直都有代入感。
不就是相當于當上三十年房奴,再此好好工作,還得時刻擔心自己被裁了,然後還不上貸款,最後人财兩失,連媳婦都跑了那種嗎?
“你知道的,我作爲典史,看見勳貴家裏奴仆死了的事,是很常見的。”
王布犁放下手中的馬鞭:“我也略微知曉屍檢,他們是不是病死的,我都能瞧出來。
有時候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要鬧大了,反倒會讓人難做。”
勳貴都是有法律特權的,王布犁如今也在這個特權裏面,他不可能明面上“背叛”自己的階級。
“你說有道理。”朱棣連連颔首:
“其實我對于開海這件事,還是支持的,最好殺到倭國去,宰了那些霍亂的倭寇。”
“嗯,你到了北平之後,距離倭國也近些,蒙古人東征倭國,大概就是那條航道吧。”
王布犁側頭看了他一眼:“你有沒有興趣馬踏倭國啊?”
“當然了。”朱棣說道這裏毫不掩飾自己的雄心壯志:
“我幹掉北元之後,就要滅掉倭國,如此一來,元朝辦不到的事,我大明能做到,那就更能向天下昭示,天下合該我老朱家奪得。”
“嗯哼。”
王布犁輕微颔首,等老朱死了,到時候帶你這個小老弟去日本挖金銀礦。
李景隆連忙追問道:“王布犁,你說的倒是讓人心動,可是開海這件事,怕是輕易提不得,陛下不一定會允許,你準備咋辦?”
“等呗,等一個合适的機會。”
王布犁也不知道這個時機是在哪裏,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朱元璋對于禁海的政策會越來越緊。
當然了,對于目前的大明國策是極爲有利的一面,可長久下去,便不适應大明的國策了。
年輕人聚在一起吹吹牛逼,說說自己将來幹啥幹啥,那可太正常了。
在村子外面吹了會,他們便打道回府。
王布犁還要去工地視察一圈,去尋些好手工匠,詢問他們是否願意舉家搬遷到永安村來。
将來制造一些工具,王布犁可沒想着要先傳給外人,維護好自己這個小團體的利益,還是蠻重要的。
說出的話和做出的事,有時候前後矛盾,那可太正常了。
王布犁去工地詢問幾個手藝好的工匠,跟他們訴說了原委。
等王布犁說道一半,他們就全都願意了。
因爲給王布犁幹活,今後就不用給朝廷服徭役了。
如此好的事,簡直就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現在驸馬爺還好聲好語的同他們商量,簡直是把這幾個人驚喜的說不出别的話來。
這不是把他們拯救于水火之中,又是做什麽呢?
“驸馬爺,沒說的,今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老趙,我要你命做什麽?”王布犁翻了個白眼:
“我要你給我幹活,别整那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死出,搞得我像是要幹什麽謀逆之事一樣,傳出去讓天子怎麽看我?
我再重申一遍,我找你們就是看你們手藝好,爲人又踏實肯幹,不是那種油滑之人,我才願意給你們機會。”
“是,是,是。”
“全都聽驸馬爺的。”
“嗯,待到這幾日收尾工作完成,我會給你們單獨開條子,叫你們先給自己蓋房子,然後等着冬天來臨之前,全家搬過來。”
“啊?”老趙不可置信的詢問:“蓋房子?”
“對,蓋新房子。”王布犁很是理所當然的道:
“你們全家搬過去,難不成要住在草堆裏,傳出去讓人笑話,老子丢不起這人。”
幾個工匠對王布犁如此豪氣沖天的話給驚到了。
跟着驸馬爺一天吃三頓那簡直是小事,全家住上新房子,那可是大事。
“行了,此事勿要外傳,我還要去其餘幾個工地挑選一些好手呢。”
王布犁站起身來便直接走了。
幾個人連忙歡送王布犁離去。
待到走到路上,何環連忙請王布犁過府一叙,他爹有請。
本來是想要縣衙邀請的,聽手底下的人說去了永安村,何環便打道回府,未曾想在路上碰到了。
“你爹找我所爲何事?”
“我爹已經說服了幾個好友,都想要出錢建造一個郎中醫館,希望能重金請來一些有手藝的郎中。
多教會一些徒弟,将來無論是治病還是前往北方作爲軍醫,都是極好的。
我爹覺得此事還得是你這個名醫之子牽頭才最爲穩妥,又是陛下的女婿,如此一來對大家都好。”
王布犁聽着何環的解釋,大抵是明白了要建立一個醫院的事情。
這種事不好弄。
幾乎很少有醫生郎中會把自己的壓箱底手藝傳給外人。
他們都是很注重師徒傳承這種事的。
待到王布犁再次見到何文輝,這個被闌尾炎折磨的要死的大明将軍,此時已經生龍活虎,目前正在養身體當中。
“何佥事,倒是好胃口。”
“王神醫所言多吃肉蛋奶,我自是按照醫囑行事,不敢耽擱。”
何文輝對于救了他一命的王神醫十分的推崇,家裏恨不得給王神醫擺個生祠祭祀。
“家父的意思是這樣,你隻需正常吃兩頓即可,早上不要那麽油膩,也不要總吃,要不然你拉屎是又臭又難拉出來的。”
何文輝對于王布犁的判斷,十分的驚詫,忍不住挑眉道:
“難不成驸馬爺也懂一些醫理,我都沒說,你怎麽知道?”
“我也沒說這事。”何環連連搖頭。
王布犁懶得回答,就何文輝他是真想快速恢複身體,再立新功去呗?
這些人一丁點常識都沒有。
于是王布犁隻能給他耐心解釋,多吃肉蛋奶的意思,不是讓你一天到晚吃個不停,還不吃别的。
“你一天吃一頓肉蛋奶,然後早上别吃肉了,晚上那頓要多吃炒青菜,平日吃點水果。”
王布犁給何文輝叮囑了一下,你的腸胃系統依舊很脆弱,别哐哐大吃大喝一通,連酒都不要碰。
三分治,七分養。
養不好的話,你也就是續上幾年的命,養好的話,你能續上幾十年的命,孰重孰輕,自己個掂量。
何文輝連連颔首,表示自己記住了。
他現在才三十六歲,正是想要建功立業的年歲,故而才想要展示自己的身體不耽誤了。
希望陛下在戰事開啓之前,能夠想起他。
“驸馬爺,有關你當初說那個醫院的事,你看是不是要你來牽頭?”
“此事需要找一位德高望重之輩來攢局,我差得遠了。”王布犁才不願意接這個差事:“何佥事,你想想誰合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