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辦了。
待本相稍後試探他一二!
胡惟庸還在房間内休息,準備在晾一晾王布犁。
今天請的客人又不是王布犁一人。
總得有人作陪,有些話不能他這個丞相來說。
這是有關胡惟庸的謀劃。
對于拉攏人和打擊異黨派這方面,胡惟庸幾乎是無師自通。
現在沒有科舉,天子換成察舉制。
那今後能當上官的,都得是他胡惟庸的人!
王布犁在房間裏休息,相府院子裝修奢華。
一般人也領悟不到什麽士大夫能欣賞的美感。
客廳内的東西才更有視覺沖擊力。
王布犁聽聞有被天子降罪的武将,以及想要謀求進步的官員們,經常拿來金帛、玩好之物前來送胡惟庸。
現在一個客房裏能把玩的物件都很多,王布犁忍不住上前觀看。
好家夥。
這玻璃大馬,被當朝丞相擺在顯眼之處,一瞧還挺珍貴!
明代方以智在《物理小識》一書中提過。
因爲“三保太監鄭和曾攜西洋燒玻璃人來”,從此以後,明朝才開始了大規模生産玻璃。
宋應星所著的《天工開物》中記載:“琉璃石産于西域,因其五彩晶瑩,爲中原人喜愛而仿造。”
當然現在人家明人管這個叫琉璃或者藥玉,而且還十分滴珍貴。
西遊記裏沙僧打碎了個琉璃盞,就直接被罰下凡間。
大明皇帝頒發給狀元的的配飾,就是玻璃的,才顯得狀元不凡。
“燒玻璃?”
王布犁哼笑了一聲。
現在倒也是個發财的路子,省的被外國人給哄騙喽。
可惜大航海不開,沒法子對外進行反傾銷。
他又聽到門外有人說笑着走進來!
老上司吳衛,和另外一個文士一同走進會客廳。
王布犁連忙上前行禮問好。
吳衛極爲詫異王布犁來的如此之早:
“布犁,你如何來的這般早?”
吳衛心裏其實的挺滿意的。
至少自己同王布犁說的話他聽進去了,如此才能早到,放低姿态,沒有恃才傲物。
恃才傲物之人一般沒啥好下場,就你清高是吧?
等我排擠死你。
“小子從皇城出來,與胡相同乘而來,便早到了些。”
聽到這話,吳衛颔首。
胡相拉攏王布犁的誠意太足了。
不是誰都能輕易與丞相同乘的。
一旁的禦史中丞塗傑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
至少從丞相的動作而言,是挺看重此人的。
“這便是伱的得力手下,王布犁?”塗傑摸着胡子笑了笑。
“不錯。”吳衛又給一陣誇,這才介紹道:“這位乃是禦史中丞塗節。”
王布犁又連忙行禮,這個是正四品,也是個鐵杆胡惟庸。
可惜在面對朱元璋的威壓下,帶頭告發胡惟庸謀反,然後一起被老朱給送噶了。
正是好兄弟,一起死。
真不錯啊。
又是一個被貼上死人标簽的人。
現如今看塗節氣色很好,想必結黨營私的日子過的分外舒心呐。
“年少有爲,年少有爲啊。”
塗節坐在黃花梨的椅子上,手裏敲着物件,打量着坐在一旁顯得極爲拘謹的王布犁。
“對了,你去同太子禀報假鈔案,太子是如何說的?”
“塗中丞,此事還輪不到我去同太子彙報,自是有錢尚書在呢。”
塗節颔首,他知道胡相的意思,但是摸不透胡相想要用什麽樣的力度。
吳衛也不清楚,今日前來作陪,也得看胡相的意思。
沒讓塗節等太久,便看見房子外面有人在用眼神示意,他才站起身來說要去如廁。
等房間裏就剩下兩人,吳衛這才叮囑道:
“布犁啊,一會在宴會上好好表現,胡相不是一個桀骜之人,他很惜才的,并不會隻采取非淮西人不被重用的用人之法。
胡相是幫助陛下廣納天下英才。
方才這位塗中丞,他便是江西人。
但是爲了融入圈子,家中侄子與淮西人結了親,都是一條比較好的出路。
如今你入了太子的眼,将來的官職定然在我之上。
若是朝堂當中還有人幫你擡轎子,那你青雲直上便易如反掌了。”
“多謝吳老爺的教誨。”
王布犁先到了聲謝。
若是自己不知道他們全都是死人标簽的話,這算是把自己融入他們圈子裏的好機會。
在古代聯姻是拉近兩個人關系的最佳手段。
國與國之間也是這般,諸如孫權劉備聯姻,聯合抗曹。
“嗯。”
吳衛相信王布犁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二人沒說多久,便有小厮前來喊人,說是飯菜準備好了,請二位入席。
王布犁這才被引入相府深處,内設高牆,重堂複道,庭立三門,相府的規制。
庭院前都種着白皮松柏,階梯全都是青石,上面不見一個樹葉以及塵埃,周遭仆人多如牛馬。
但胡惟庸很守規矩,朱元璋稽古定制,約饬文武官員家不得多占隙地,妨礙居民居住,又不許官員在宅内鑿池養魚,以免傷洩地氣。
目前而言,胡惟庸是不敢違背朱元璋定在明面上的規矩。
士大夫宅第的大廳,多爲五間。
在廳前還有屋,俗名“五廳三泊署”,意思是說可以借此障蔽炎熱。
再通俗點就是涼棚(卷棚)。
大明皇宮中每當夏季就搭卷棚。
小說《金瓶梅》中也提到西門慶搭蓋卷棚。
需得有錢有勢人家才有資格。
按照陸遊記載蔡京的宅邸。
王布犁被引到此處,是廳上待客,童仆供待,宜列于此耳。
至于窗戶也有說法,喚作柳葉格。
據大明人考據,這種模式始見于宋代的秦桧,被成爲太師窗。
廳堂之中,有堂聯,有春帖。
王布犁瞧着那廳上的對聯。
才美如周公旦,着不得半點驕;
事親若曾子輿,才成得一個可。
王布犁才疏學淺,沒想明白,難不成胡惟庸自比周公,下面那個是曾子?
他被人引導着入座。
然後王布犁就瞧着滿桌子的金銀器陷入了被動。
朱元璋吃飯都不會用這些玩意,而且王布犁在皇宮也吃過飯,屬實是皇帝吃什麽他吃什麽。
所以王布犁才會對老朱是個摳逼,而且對自己個也扣的那種人印象極爲深刻。
如今大明可謂是百廢待興,老朱自是要禁止一切奢靡。
直到洪武後期,朱元璋重申節約簡樸的行爲,在飲食上制定了一套等級制度。
雖說胡惟庸作爲丞相,完全可以用金器,可他真敢用,王布犁也是佩服。
整個相府内,在王布犁看來,全都是死人了。
胡惟庸不知道檢校的厲害嗎?
就在王布犁疑惑思索當中,胡惟庸帶着塗節來了,二人連忙起身行禮。
“坐坐坐。”
胡惟庸坐在主位上,左手是塗節,右手是吳衛,對面坐着王布犁。
“咱是淮西人,但對于天下各地的菜肴都能吃的上。”
中國地域廣博,各地都有基于本地物産或者飲食習慣之上的飲食風俗,從而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地方名特菜肴。
但是因爲路途遙遠,也沒有什麽冷鏈運輸技術。
于是,長久下來飲食也就有了地域的差異。
一般說來,東南之人食水産,西北之人食陸産。
食水産之人,無不以鼈、蛤、螺、蚌爲珍味;食陸産之人,反倒以狐、兔、鼠、雀爲美品。
胡惟庸摸着短髯笑道:
“海南人食魚蝦,北人厭其腥;塞北人食乳酪,南人惡其羶;河北人食胡蔥、蒜、韭,江南人畏其辛辣,咱不挑剔,啥都能吃。”
大佬發話,沒有人接茬,因爲大佬還沒說完。
“咱聽宋朝人言不到長安辜負眼,不到浙右辜負口,不過現在嘛,咱覺得是不到浙西辜負口了。”
吳、越兩地被稱爲天下美食的彙聚之區。
這當然是這兩個地方的地産使然。
吳、越雖同屬江南,飲食風俗固然不乏諸多相同之處,但若細究起來,兩者的差别仍然頗大。
大體就是,吳地奢侈,越地儉樸。
吳地花樣翻新,越地樸實無華。
要論享受生活,還得是吳地才行。
按照明代士大夫的傳統看法,元人茹毛飲血,幾乎不懂火食,經常搞驢炙、火炙鵝、活割羊,吃鹿肉。
在江南的一些蒙古人每天殺鹿以食,所居之地遂稱“鹿皮弄”,又每天殺牲以充馔,血從溝中流出,涓涓不止。
“胡相說的對!”
作爲第一捧哏的塗節立馬接過話茬附和,不讓話落在地上:
“我便是山西人,也愛吃羊肉、胡蔥、蒜、韭,這幾個蘸料加在一起可以讓羊肉異常美味,有句俗語說我們山西人飯以棗,故其齒多黃,食用羊,故其體多肉。”
“羊肉回頭再吃,今天的主菜便是浙西的口味,其餘則是一些各地不值提的嘗鮮菜,布犁,你可嘗過?”
“小子還未曾出過遠門,今日便是有口福了。”
胡惟庸哈哈笑了兩聲:“你還年輕,今後有大把的時間外出,喝一喝這茶。”
管家立馬就給幾人倒上,笑呵呵的道:“這是用惠泉水潑峒山廟後茶,泡出來的。”
“燒蘭溪豬(金華火腿所用之豬的原料)。”
“煮太倉筍(筍以六月所出爲佳)。”
“松江米。”
“蒸蛎房(海蛎子)。”
“蒸熊掌。”
“東海的鳆炙。”
“西域的馬奶。”
“燒鵝翅。”
“海參炖鳆魚(遼參)。”
“炖白鲞(黃花魚)。”
“冰鴨。”
林林總總,金器銀盤上擺着珍貴食材做出來的菜肴。
胡惟庸雖說是以浙西菜爲主,可是同樣天南海北的食材也沒在桌子上少見。
王布犁是有些發懵的,老朱每餐都要吃一道豆腐,然後成爲皇宮的慣例。
隻有到了明後期奢靡的時候,皇宮的豆腐才不用黃豆磨了,而變成百鳥腦,就是把成百隻小鳥的腦子掏出來當作豆腐吃。
首輔張居正奉旨歸葬,路上飲食,每餐水陸已過百品,居正還感到沒有下筷子之處。
現如今看來,盡管大明初期,都不能與後面相比較,但胡惟庸也是夠奢侈的。
桌子上擺的美酒是竹葉青,更是宮廷禦酒。
待到管家給每個人的金杯裏倒了美酒後,才退到一旁候着。
胡惟庸很滿意王布犁顯露出來的驚詫,果然這小子是喜歡奢侈的。
王布犁在飲食上雖然吃了許多科技與狠活,但這些菜肴,可真不是他這個打灰的人能夠吃得到的。
“聽他報了如此多的菜名,老夫腹中饑餓了,動筷子吧。”
胡惟庸發了話,三個人才開始慢條斯理的動筷子,王布犁上來就搞了塊熊掌,而且不是他想象當中黑了吧唧的模樣,就跟蘑菇差不多。
等進了嘴裏之後,王布犁就覺得胡惟庸的廚子定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玩意,手藝真他媽的好。
反正今天王布犁就是來吃飯的,既然胡惟庸如此熱情好客,王布犁自是猛吃。
這幾個人都上了歲數,哪有一個十八歲的大小夥子能旋飯呢?
管家已經給王布犁添了三碗飯了。
胡惟庸屢次想要在飯桌上提起話題。
但是看着王布犁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狂吃,他隻能耐下心來,胃口也起來了。
誰組局是專門爲吃飯來的?
吳衛瞧着王布犁吃的猛,也是把話都給咽進肚子裏了。
說實在的,這種餐标,他這輩子也沒吃過。
更何況吳衛這個六品京官日子本就過的貧苦,還戴着鐐铐。
幸虧天子近兩日開恩,給吳衛摘了手铐,隻是叫他戴着腳鐐。
這一次在相府的桌子上,他才不至于特别尴尬。
随着王布犁哐哐旋飯,吳衛也加入了旋飯小分隊。
這倆人平日裏不愧是能在一起亂幾把分析案情,消磨時光的主,在旋飯上也不逞多讓。
唯一的看客便是塗節,他不樂意跟底下的人一起吃飯,實在是他們一點都不雅。
連吳衛這個呆久了的七品官,吃起飯來也毫不顧忌自己士人的身份。
一個兩個的都跟上輩子沒吃過好飯的餓死鬼投胎一樣。
當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胡惟庸吩咐管家去叫廚房整點消化食的湯,他算看出來了,吳衛日子過的也極爲貧苦,收買一個人也是收買,同時收買兩個人,爲他奔波,那也是省時省力。
而在此他不過是随口吩咐别人做點小事,就能獲得别人的效忠,在胡惟庸看來,可是太劃算了。
一頓奢華的晚宴吃完之後,王布犁與吳衛二人笑了笑。
當真是大哥别笑話二哥了。
在王布犁看來,皇宮的飯食在胡惟庸面前算個屁啊?
果然還得是貪官會享受生活。
貪污了後一文不敢花的人,始終是特例。
待到胡惟庸又去更衣,塗節依舊要去如廁。
王布犁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吳老爺,讓你笑話了,我在大明這麽長時間,第一次吃到如此珍馐美味啊!”
“哈哈哈,實不相瞞,我在大元都沒吃過這麽好的飯菜,更不用說在大明了。”
吳衛絲毫沒有覺得不妥,誰不愛吃好吃的。
他本以爲當了官之後,也能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可目前來看,當真是現實打了他的臉。
兩個人說着哪道菜最好吃,一道道品嘗開來。
胡惟庸漱口後,也抹了抹自己的肚子:
“王布犁到底是少年人,胃口如此之好,看的老夫不知不覺也吃多了。”
塗節隻是笑笑不接這話茬,勸道:
“胡相,真讓那小子娶了侯爺的庶女,他如此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怕是會丢了侯府的臉面呐。”
大明目前的侯爺不多,隻有七十九個,但那也都是戰功卓著之人。
縱然是他們的庶女配一個縣衙小吏,說出去不要面子啊?
“他現在是小吏,将來可不一定是小吏,衆人隻會稱贊平涼侯眼光獨到,這對于他的處境很重要的。”
平涼侯費聚是朱元璋的老鄉,又長相頗佳,很早就追随朱元璋了。
朱元璋以三百人收服數千人,費聚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後來征讨方國珍,他親兒子戰死,在老朱排名的三十四位功臣當中行十八。
而且還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資曆及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費聚他這幾年生的都是女兒,想要生兒子繼承爵位一直生不出來,導緻他心不在焉,沉溺酒色,辦事不力,屢次被朱元璋斥責。
費聚驚恐之下,便尋求胡惟庸的保護,這才算是搭上了關系。
胡惟庸覺得費聚生那麽多女兒,不拿來聯姻可惜了。
塗節認定胡惟庸做出了決定,便準備促成此事,免得到時候費聚那裏不同意。
否則他這個媒人當的就是費力不讨好。
本來是一件喜事,最終鬧成了壞事,那可就十分的麻煩。
“王布犁此人雖然聰慧,但方才那頓飯,本相算是看出來了,他對于追求口腹之欲是很強烈的,而且沒錢是無法辦到的,他爹就是一個鄉野郎中,能賺什麽錢财?”
胡惟庸又聽着觀察他的仆人反饋,王布犁一直都在看客房裏拜訪的名貴琉璃大馬,也判斷出來此子在财物方面是有些見識的。
這琉璃可不比金子便宜。
“足以此人是極爲容易拉攏的。”
胡惟庸又張開雙臂,等着仆人給他換外衣:
“本相既然要拉攏他,就一口氣用錢财女人地位,把他給砸的暈暈乎乎,爲咱所用,免得一點一點出手,小氣吧啦的,反倒把他胃口提起來了,費力不讨好。”
“胡相~高明。”
塗節連忙吹捧了一句。
胡惟庸甩了下衣袖:“咱們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