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朱元璋的神色,王布犁解釋了一遭:“郭主事勿憂,此事由上元縣捕頭接手後,他們自是會去查找新的線索。”
“你就不擔心?”
“我擔心什麽?”
“兇手還會再次害人。”
“這是上元縣縣衙該頭疼的事情。”王布犁随即沖着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
“郭主事,我等要謹遵陛下定下的律法,不能随意去他人轄區辦公查案。
方才已經與上元縣捕頭做好了交接,你想要讓我等違背大明律,那是不可能,我們忠于陛下。”
捕頭鍾牛對王布犁的話連連點頭,盡管他與上元縣捕頭相熟,但這種事能輕易粘手嗎?
朱元璋當真是沒想到,王布犁的這番做法是他朱元璋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這種行爲叫忠于陛下?
王小兄弟在面對上官時,不谄媚,當真是鍾牛做不來的。
鍾牛松了口氣,兇手窮兇極惡,誰不怵頭啊?
王布犁這樣的人是完全按照朱元璋設定的道路走的。
可在朱元璋親自接觸下來之後,發現他娘的照本宣科這種事,是真的惡心人。
或者說朱元璋意識到了一點,他涉及的制度别說管萬世了,連眼前的衙門小吏,他都擺愣不開的。
我就在伱制定的規則内行事,其餘的絕不理會。
“氣死咱了!”
朱元璋暗中攥着拳頭,偏偏又說不出什麽話來。
從接到線索到報案到請示上級,再到現場勘察,搜集證詞,以及移交案件線索,全都符合該有的流程。
如此辦事,饒是朱元璋這個皇帝都挑不出王布犁的錯誤來。
關鍵是王布犁的辦事方法是符合大明流程的,可朱元璋并不痛快,反倒是滿臉痛苦之色。
他越發覺得自己耗費心血制定的這套萬世之法,是有很多漏洞的,在執行過程當中,連他這個皇帝都遭不住。
王布犁的行徑完全是拿着朱元璋給的劍,斬朱元璋,讓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朱元璋隻感覺心中憋屈的很。
“陛下制定的規則就是這樣,我等自然要遵守。”
聽着王布犁義正言辭的話語,朱元璋直接痛苦面具了。
王布犁看着眼前這位想要幹實事的郭主事,又小聲勸解:
“你我這種蚍蜉,如何能去撼樹?”
朱元璋被王布犁貼心話語,搞得不想發一言。
倒是上元縣捕頭氣的罵罵咧咧,本來屁事沒有,結果刑部的郭主事非得來摻和一腳,搞得縣衙又多了一件懸案。
這他娘的誰能查得出來真兇?
江甯縣知縣戴着鐐铐,難不成上元縣的就沒戴着嗎?
上元縣知縣氣的大罵,他是浙東集團的人。
眼瞅着吳衛靠着淮西集團,靠着胡惟庸的手腕,聽說名字都報到了陛下那裏。
郭主事如此行徑,就是擺明了要讓他上元縣的懸案多一件。
然後吳衛就有了對比對象,顯得他優秀。
枷鎖不就被撤下了嗎?
待到分别的時候,朱元璋叫住王布犁:
“你當真沒有一丁點思路?”
“倒是有的。”
王布犁想了想說道:“從發現碎屍的分布而言,大抵是圍繞國子監的,這個受害者興許是學生,兇手也不是沒讀過書的文盲,文化人。
第二,兇手想要不受影響的分屍,還得精通刀法,那些碎肉的形狀更像是切割,而不是胡亂的劈砍。
第三,兇手是獨居,這樣分屍煮肉都便于操作。”
聽完王布犁的分析,朱元璋贊賞的點點頭,便帶着人回去了。
方才那個捕快一問三不知,啥啥啥思路都沒有,怨不得王布犁不想與他說。
待到四下無人,朱元璋便坐上了轎子。
毛骧在一旁請罪。
朱元璋隻是叫他關注這個案子,後續有消息再說。
今天出宮一趟,頂他以前出宮數次。
至少看見了以前他都覺得是萬世之法的漏洞。
朱元璋心想即使是後世子孫不争氣,可隻要按照他的法子就能把大明朝廷運行下去的思路,被王布犁搞得心裏沒底氣了。
連他這個開國皇帝都能被一個小小吏員搞得沒脾氣了,朱元璋真不敢想要是後世子孫不争氣,得被手底下的那幫官吏給搞成什麽樣子!
坐在轎子裏的朱元璋一直緊緊皺着眉頭,仔細思索着破局之法。
王布犁在捕快的簇擁下,繼續往縣衙走。
今天陪着上官走了一大遭路。
“弟弟,這郭主事是什麽來頭?”鍾牛雙手挎着刀提了一嘴。
作爲整個江甯縣街面上的扛把子,也有着各種消息來源,但對于上面的人都不了解。
蔣環在心裏哼哼了兩聲,說出來,怕吓死你們。
“不清楚。”王布犁搖頭道:
“我不知道他抱上誰的大腿了,但我可以肯定,郭主事是個肯幹活的人。”
将來第二任錦衣衛指揮使的蔣環在心中笑了笑,那可是當今陛下,用得着抱誰的大腿嗎?
不過他覺得王布犁說的話挺正确的,放眼整個天下,沒有比陛下更加勤政之人了!
“幸虧方才那個碎屍案,沒有發生在咱們江甯縣的轄區,要不然吳知縣的鐐铐又得延長時日才能解下來。”
鍾牛雙手抱着刀,稍加思索:“要是找到這個人的頭顱,興許還能從他的關系找到兇手,按照你的說法,就是熟人作案。”
“他們之間可太熟了。”王布犁聳聳肩。
地獄笑話,捕頭鍾牛沒聽懂,倒是跟随王布犁許久的溫客聞言又是一陣幹嘔。
蔣環攙扶着溫客,瞧着身邊的捕快,反應都不小。
這可能是他們辦差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如此讓他們惡心的屍體。
“我猜測是情殺?”捕頭鍾牛看着街上的人:
“若那個被煮熟的死者是國子監的學生,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謀殺動機一般分爲四種,情仇财奸。
當然也有無目的殺人的變态存在。
目前事不關己,他們兩個分析起來也是沒什麽壓力。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王布犁走在街上,回頭瞥了一眼,開口道:
“牛哥,最近叫兄弟們上街巡邏用心些,我看郭主事不會任由殺人兇手繼續存在的,他會深挖,萬一咱們江甯縣也出現這種情況,怕是會落了灰。”
鍾牛颔首,也順着王布犁的目光望去:“怎麽了?”
“感覺有人在跟着咱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