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楊廠長辦公室，張沈飛剛下樓，正準備往運輸處走，迎面就遇上了背着雙手，邁着四方步的許大茂。
那架勢，一看就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張沈飛不禁挑眉，調侃道：“呦？今兒這是怎麽了？氣焰滔天啊！！！”
“啊，大飛哥。”許大茂立刻把手放回前面，步子也調整回正常的步伐，恭敬道，“這會兒正上班時間，您這是幹什麽去？？”
“去給楊廠長訂車。”張沈飛說着，上上下觀察許大茂了一番，“你這是成幹事了？？？”
“沒錯兒！二十六級幹事，明兒布告就貼出來！！！”許大茂眉飛色舞。
打從今兒起，哥們兒也是幹部了！！一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整理下衣領，清清嗓子。
自打婁振華把軋鋼廠捐給國家之後，廠子便進入了飛速發展的時期。
工人多了，管理工人的幹部自然也要多，是以半個月之前，廠裏便貼出了招收幹事的布告。
布告要求的最低學曆是初中畢業或者同等學曆，按規定，許大茂是不符合的。
但因爲他是軋鋼廠内部員工，再加上有張沈飛這幾個月的提攜，讓他在廠裏的領導面前有個好印象。
最後，又有許富貴背地裏的運作，所以經廠人事科讨論過後，破格錄取許大茂爲宣傳科二十六級幹事。
雖然現在錄取名單還沒有公布，但他爸爸許富貴已經得到内部消息，闆上釘釘錯不了！！！
一想到自己成了幹事，而傻柱那個傻不拉幾的還在廚房裏掄大勺，許大茂就激動的想沖到廚房，狠狠嘲笑傻柱那厮一番。
但想到剛才父親的叮囑，隻能按捺下去那股沖動。隻待明天布告貼出來，再去找傻柱的不自在。
“啊，對了。大飛哥，你知道嗎？閻解成也報名參加咱們廠裏的幹事考試了，但被刷了下去。”許大茂說着，眼裏閃動着傲嬌的光芒。
剛才他爹去找人事科長的時候，特意問了一嘴一個院子的閻解成。
得知那厮沒考上，嘿，别說，父子倆心中更高興了。
許大茂不覺得自己靠着後台和關系上位有什麽不好的，招數怎麽樣無所謂，能辦成事情就行。
閻解成沒後台，那是他自己沒辦法。最主要的是，自己上位，兄弟下去的感覺，真T娘的爽啊！！！！
張沈飛聞言，根本沒有一絲驚訝，因爲他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那老閻之前找過他想請他幫忙，卻又不想出血，隻想弄一碗挂面糊弄。
有這樣的例子在先，料想那老登找别人幫忙時候，也不會給什麽好東西。
背景和人脈這方面，當老子的閻埠貴已經堵死了。
而當兒子的閻解成自身的能力又不突出。
屬于要談吐能吐痰，要長相有洋相，要學曆有病例，要智商有痔瘡的那一挂。
天時地利人和一方面都沒占上，所以閻解成落選，簡直是毫無懸念。
不過，這跟自己無關了。
“别管别人了。總之你成了幹事以後好好幹。”張沈飛拍拍許大茂的肩膀，以示鼓勵，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問道，“伱成了幹事，那以後誰跟着許叔學放電影？？”
“不知道，我爸沒說。”許大茂撓撓頭，毫不在意地說道，“管他呢，反正我爸才四十，還能在崗位上發揮餘熱不少年呢。”
“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全國都在熱火朝天的投入工作，好好的職位可不能閑着……”張沈飛若有所思。
許大茂眼神一閃。
哪有什麽一個蘿蔔一個坑的說法？？
其實實習放映員這個職位，根本就可有可無。
當初他爹也是怕他退學之後無事可幹，才運作讓他進廠，弄了這麽個位置。
現在他走了，這個位置自然也就沒什麽必要了。當然，這個話許大茂沒告訴張沈飛。
無奈，他隻好轉移話題：“大飛哥，您就甭操心這個了。我爸說我這次升職多虧了您，說明兒晚上要請您吃飯。到時候，您可一定要賞臉。”
張沈飛擺擺手：“都是一個院兒裏的，就别說這些客套話了。你告訴許叔，晚上我一定到。”
兩人告别。離開張沈飛的視線，許大茂再次踱起四方步，雙手也背在後面。
張沈飛去運輸科訂車。
也是巧了，他這頭兒剛拿到用車的條子，居然就又碰到了朱地栗也來要車。
兩人對視，張沈飛微笑點頭，雲淡風輕地走了。朱地栗來晚一步，氣的狠狠跺着腳，卻也無能爲力。
這段日子用車被張沈飛截胡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嚴重懷疑張沈飛跟運輸科顧主任之間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想到這裏，朱地栗大跨步走進運輸科辦公室，準備跟姓顧的理論。
誰料剛進門，就看到對方拿着勞保手套正在驅趕一隻野貓。
“哪裏來的不要臉的騷貓？趕緊給我滾！！！不要臉的東西！！給你三分顔色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運輸科也是你能來的？？滾！！！”
朱地栗氣的臉色發青，手都抖了。
姓顧的這哪裏是在抽野貓的屁股啊？？！！這是在打她朱地栗的臉！！！
最重要的是，她還不能發作！！橫不能承認自個兒是騷貓吧？？？
……
下午一點半。
張沈飛，楊廠長，楊柏立三人上了那輛早就該報廢的小汽車，呼嘯而去。
自打成爲楊廠長的秘書之後，楊柏立一直無所事事，今兒第一次被帶着出門開會，禁不住有些小激動。
他忍不住地，想要說點兒什麽廢話，可看到自個兒二叔黑着臉的樣子，又沒敢說出口。
思緒轉了好幾回，終于憋出來一點自以爲有用的：“二叔，啊，不對，楊職務。馬上過年了，咱們廠子今年發什麽年貨？？我看工人們都很期待呢。”
說完，臉上浮現期待之色，等着二叔誇自己心系工廠，不是吃白飯的呢。
楊廠長本來是煩，見自己這個不省心的侄子哪壺不開提哪壺，頓時一張臉拉的跟許大茂似的。
去年軋鋼廠還在婁振華手裏，年貨什麽的都是他點頭。
今年廠子成了“公”字打頭，又擴大不少規模，各種福利增加不少，私下裏，大家都讨論着今年過年的年貨，一定能碾壓之前那些年呢！！
但是，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楊廠長悶聲道：“沒定好呢。”
“今兒都二十七了，怎麽能沒定好呢？？”楊柏立瞪大雙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去年廠裏可是提前一周就把年貨名單給公布了的，雖然東西一般，但好歹大家心裏知道是什麽，擎等着東西落袋爲安就行。
可今年？？？
“這不今年特殊情況嗎？搞不到好的物資……”楊廠長說着又是一歎氣，“廠裏現在備了些蘋果，本來想再搞些黃花魚，海帶之類的，但到現在都沒找到好的。”
其實不止是黃花魚，其他種類的副食也都沒有特别好品質的。
之前他想辦法，找了副食公司的熟人，還找了其他跟這個有關方面的老戰友，但得到的答複都是現在的副食品質就這樣，沒有更好的了。
楊廠長估摸着，這應該和公私合營有關系，但作爲一個老革命，這話他當然不可能跟兩個下屬說，隻能憋在心裏。
隻是在廠裏轉爲國營的第一年就弄不到合适的年貨，總歸是沒辦法跟工人們交差。
一想到這裏，楊廠長就頭疼不已。這幾天，萦繞在他心頭的頭等大事就是這個了。
楊柏立好不容易開口，就把領導的心頭大患給勾了出來，這下也不敢再說什麽。朝着張沈飛擠眉弄眼了一番後，便挺直腰杆坐好。
張沈飛一直都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窗外。
一行人到了市委，才剛下車，便有人叫了楊柏立過去。
張沈飛朝着那邊看過去，便看到一個梳着胡蘭頭，穿着列甯裝，大概五十多歲的女人，正朝着三人的方向看過來。
“那啥，楊職務，大飛，我先過去一趟。”楊柏立似乎不是特别高興，磨磨唧唧地往女人的方向走。
“走吧，小張。不等小楊了，咱們先進去。”楊廠長說完，便大步往市委大樓而去。
進了之前來過幾次的會議室，張沈飛照常幫楊廠長把茶水沏上，筆記本擺好，而後便悄然退出門外。
而此時，
其他的那些秘書也基本都到齊了。
自打成爲楊廠長的臨時秘書後，張沈飛來過市委七八次，跟紡織廠路秘書，罐頭廠裴秘書，制衣廠簡秘書都成了熟人。
後來經他們介紹，又認識了國營飯店的木秘書，運輸公司的汪秘書。
幾人每次開會都湊在一起，交換着對彼此有用的信息，俨然已經成爲一個小團體。
這次也不例外，領導們在裏面開會，他們幾人便在外面讨論。
張沈飛一邊搭話，一邊從衆人的話語裏提取出有利的信息。
秘書群體可不一般，他們是離廠子一把手最近的人。隻要有心，從他們的話語間能得到不少消息，雖然不一定機密，但也絕對是在外面不好探查到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晚飯時間，裏頭出來人通知，說是今天的會議要延長時間，領導們直接一邊開會一邊用飯。
各路秘書于是去市委食堂打了飯，給彼此的領導送過去。忙完這些，才開始考慮自己要吃什麽。
張沈飛正想跟其他秘書一樣，到市委食堂随便墊吧一口，卻看到運輸公司的汪秘書裝似無意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出去了。
張沈飛心神一動，跟着也走了出去。
“汪秘書，您不去食堂跟大家一起吃飯嗎？？？”他站在汪秘書面前，随口道。
汪秘書看向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市委食堂吃多了也就那麽回事兒……
張秘書，我知道這邊有一家豫菜館不錯，要不要一起去吃點兒？？”
張沈飛回視對方，眨巴下眼睛：“就咱們倆？？”
“就咱們倆。”汪秘書點頭。
張沈飛當下便明了，對方這是有話跟自己說，想找個清淨的地方。正好自己找對方也有事兒，于是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兩人出了市委大門上了大路，很快到了一個臨街的小四合院。
四合院的三間倒座房被打通，連在一起，規模不小，裏頭收拾的也算雅緻。
汪秘書好像是這裏的熟人，進門之後也不看菜單，利索的點了奶湯炖吊子，連湯肉片，牡丹燕菜和兩碗糊塗面。
等待飯菜上桌的功夫，每上一道菜，汪秘書便跟張沈飛介紹自己點的這道菜的典故，還有制作要領，吃的時候的注意事項。
“汪哥厲害啊，會吃能吃，還能對每道菜說出個一二三次，您是個貨真價實的老饕。”張沈飛豎起拇指稱贊。
汪秘書搖搖頭：“老弟謬贊了。來，嘗嘗這道奶湯吊子……”
說着，親自拿碗給張沈飛連湯帶水的盛了一碗，張沈飛立刻雙手捧過來。
一低頭，便看到湯裏頭飄着的肥腸，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真吊子。剛開始聽到這名字，他還一直猶豫該怎麽下口。
畢竟，吃真的，四舍五入，這不等于給那啥咬嗎？？？
兩人吃喝過一氣後，汪秘書才把話題扯到軋鋼廠招聘的事情上。
“聽說你們廠子招聘工作已經結束了？？？”汪秘書語氣中有着并不打算隐藏的失望。
張沈飛明白他這是準備說正事兒了，便順着他的話題道：“是的，今兒出的結果。沒想到汪哥你們運輸公司遠在西直門，卻對我們東直門軋鋼廠的事情這麽關注。
難道說，汪哥是有什麽事兒需要我幫忙嗎？？”
汪秘書眼神一閃，又是一聲歎息：“哎，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張沈飛豪情萬丈，讓他隻管說：“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麽不好意思開口的。”
不怕你開口，就怕你不開口啊！！
你要是不開口，接下來我還怎麽開口管你要東西？？？
不管你要東西，我們廠子的問題還怎麽解決？？？
汪秘書找張沈飛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此時卻裝着一副斟酌的樣子，待到張沈飛再三催促，才假裝猶豫着開口。
“既然弟弟你真心想知道，那哥哥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
(本章完)